理所當然地，以為說「再見」，只是短暫的逗號，放完春節後，還會再相聚，沒想到「老師，再見」，成為永遠的問號。

鄭羽婷，膚色白皙，嘴唇翹翹的，直直的及肩黑髮，總是用可愛髮飾綁起了一個小馬尾，或穿洋裝，或穿裙子，打扮得像個小公主。她不似一般活潑好動的幼稚園孩子，上課時，總是專注地用那兩顆圓圓亮亮的眼睛注視著我，下課時，總會熱情地在我身邊打轉，問我，她可以幫忙嗎？

開學了，她，沒有出現，傳來音訊的是她的爸爸，告知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過年他們外出用餐，發生火災！餐廳服務生在火未熄滅的狀態下，補充酒精，結果火順著棉線燃燒，引發火災，靠得最近的羽婷閃避不及，被火燒傷了半邊臉。急救之後，還需要有人長期看護，於是把她送到了桃園外婆家。

這是最後的聯繫，從此斷了線。那樣一個稚嫩可愛的小女孩被毀容，身心承受的會是怎樣一個巨大折磨，我很難想像。她燒傷的情形如何？她會復原嗎？她能夠走出這樣一個陰影嗎？腦海裡充滿了問號，好想知道她到底變得如何，但，我始終沒有撥打電話。

聽到孩子叫ㄩˇ ㄊㄧㄥˊ，腦海裡忍不住就會浮現她的面容，想著她現在過得如何？隨著歲月流逝，放手的風箏線，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老師，我有個同學叫鄭羽婷。」「真的，真的是這三個字……」那是之前在外跑班時發生的事情，地點剛好是在桃園，年齡又相符合，我睜大了雙眼，直直瞅著她，好像得了絕症病人，宣告已經不治，陷入絕望，卻又突然被告知有藥可治般地興奮，同時又覺得實在不可置信。請那個孩子幫我去問那個同學在幼稚園曾被一個許老師教過嗎，想要進一步確認。那一個星期真的很難熬，好像吃了藥後，正等待醫生的醫療檢查報告，一顆心懸掛在半空中。等啊等，盼啊盼，聽到學生帶回來的答案是：「沒有！」心，又往下沉，和羽婷的生命，成了兩條平行線，看來是再也沒有交會的可能了……

多年以後，總是反覆回想著當時，為什麼當年不提起勇氣打電話？為什麼沒有嘗試各種努力去找到她？為什麼？為什麼？每提出一個問號，愧疚就增加一分，她，成為我永遠的遺憾。

還曾經異想天開地想過，那時電視上有專門為人（不過好像只有藝人）尋找失聯多年的親友的綜藝節目（好像是張小燕主持，阿亮負責尋人），打去電視台，他有沒有可能為我找到？還是一個問號。

刊登這篇文章，或許也是為自己燃起一點點光亮，抱著一絲期望，或許原本已成平線的我們，因為這篇文章，直線會成為曲線，又再度交會……。

那真的有可能，因為說不定羽婷（八十年次左右）會上網搜尋自己的名字（真的有人這樣做過），這樣她就會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