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看過第一本侯文詠的書

其實這也不算是他的書

因為這是他某次演講的稿

後來出版成書

裡面有許多非常好笑的事

打給大家看囉

可能會分很多篇吧

×╳×╳×╳×╳×╳×╳×╳×╳×╳×╳

今天的講題是

”在生命轉彎的地方─理想與現實的對談”

理想與現實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去年我上了不少電視

有人在電視上看到我

各位曉得我們上電視是經過化妝的

所以人到電視台

第一件事就不分青紅皂白被抓去打扮

一邊梳頭還被一邊品頭論足：

你這裡長得太胖了　要抹一點粉

你這裡太瘦了．．．

化妝是跟我說　”你跟我一個客戶很像！”

我心裡想　”在電視公司跟人家很像　一定是明星

　　　　　　到底是劉德華　還是郭富城呢？”

我問　”到底跟誰很像？”

他回答　”你跟葉啟田很像！”

電視化妝之後　幫你把一切都打點好

打上燈光　在螢光幕上看起來就很不一樣

有人看到我　心裡開始幻想：

這個男生站起來起碼有一百八十公分

穿泳裝身材像阿諾　不講話的時候應該還有一點憂鬱

所以　這個人千方百計非得見到我廬山真面目不可

我的工作場合在臺大醫院開刀房

我是一個麻醉科醫師

我並不希望在醫院碰到我的讀者

那畢竟是一個生死交關的場合

這個千方百計一定要見我一眼的讀者請託他的朋友

開刀房的護士小姐

好不容易帶她到開刀房外的走道

麻醉是相當重要的工作

當病人接受麻醉之後

不管是呼吸　血壓　心跳都完全由麻醉醫師控制

那一天我正在麻醉一個病人

當時我正一邊捏著氣囊

看到開刀房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哄”　正當我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有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說　”就是他　趕快看”

我轉身一看　有一個女生把我從頭看到腳

由腳又看到頭

他的眼光非常訝異　那種神情好像我沒有穿衣服一樣

老實說她楞住　我也楞住了

她一直楞著　但我不能再楞下去

因為再楞下去我的病人沒有呼吸　很快就會死掉了

我繼續捏呼吸氣囊　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隔著一層無菌區　所以她也沒有辦法走過來請我簽名

或是作出更親密的動作　當時她沒有說什麼話就離開了

我雖然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但是私底下仍然相當關心

所以我偷偷跑去請問帶她進來開刀房的小姐：

”你這個朋友看我之後有沒有什麼感想？覺得怎麼樣阿？”

她說　”唉！她倒是講了一句話　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我說　”想阿！是不是說帥呆了或是美呆了！”

”她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今天我很高興在這邊和各位見面

希望各位萬一真的幻滅了

至少還有個成長的經驗也不是壞事

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許多大大小小的幻滅可以說是難免的

你想從理想到現實之間的差距是這麼的大

這麼的狂飆　這麼的荒謬

我現在跟各位講一句話

也許各位不相信　但卻千真萬確

從今天開始到未來的十年內

你所說的每一句話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將深深的影響　改變你的一生

等到十年後　回頭再來看

你想要改變　想要後悔　一點都來不及了

我說這話絕不誇張　才前幾天

我在家裡翻自己十幾年前　也就是各位這個年紀時候的相片

一張一張翻過來　一直看著　看我怎麼變成了今天

一頁一頁看著　每一張相片代表的是我一個階段的回憶

有時候是一張合照　是一個晚會

有時候是一個舞會　甚至有時候只是一個人呆呆的在公園前面的獨照

每一張照片給我的感覺　可說是驚心動魄

我在那些照片裡面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是怎麼一步步的變成了今天

一不小心　我看到一些照片

那是過去無緣的女朋友留下來的

我看著那張照片發呆

心裡想　”要是那天晚上不是下著雨　我的心情可能不是那麼壞

　　　　　我不是說了那樣的話　也許我這一生完全不是這樣子

　　　　　不曉得更好？還是更壞？”

人生很多事是不能從頭來過了

從現在開始　包括你的事業　你的人生　你的生涯抉擇　你的愛情．．

你的一切一切　就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鍵年代　都會決定

所以說從現在起你所走的每一個腳步　真的是驚心動魄

因此　我想跟各位談一談─在生命轉彎的地方

這不是小轉彎　而是一個大轉彎　簡直是急轉彎！

一不小心你就會滑出這個山崖　掉到山谷裡面去

反之　如果你轉得好　很可能這一生有一個很開闊　坦蕩的道路

我很願意提出把自己怎麼一步步走過來

怎麼在現實與理想中掙扎　和大家聊一聊

還沒有開始以前　我先簡單地描述一下我的個性

我的個性基本上跟我看起來的樣子是比較不相符

大家看我不講話的時候忠厚老實

基本上我個性並不是這樣

從小就相當地不是這個樣子

我記得小時候升旗時

看國旗冉冉上升

要立正致敬

我心裡就想　”為什麼一定要立正致敬呢？如果愛國旗的話

　　　　　　　我跳一支舞不是很好嗎？”

所以當國旗歌響起　我躲在一排同學的後面跳舞

萬一沒有被校長抓到　我非常的興奮

我相信　”所有的事情　背後都有跟表面不一樣的另外一面”

當時我們住在鄉下　大家國語講得不標準

校長為了提倡國語　發明了一種狗牌制度

狗牌是種恥辱的象徵

上面寫了四個字”請說國語”

誰要是說了方言　就必須掛上那張狗牌

一旦你掛了狗牌　同學見到

避之唯恐不及　好像你掉到糞坑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掛狗牌的人有一個任務

必須到處去糾察　看有沒有人說閩南話或是方言

把他糾舉出來　再將狗牌送給他

有一次我不小心講了方言

當場有個同學就把他的狗牌交到我的身上

我掛了這張狗牌之後

天哪　社會地位為之一落千丈

同學看了我好像見了”鬼見愁”一樣　都很害怕

我走來走去　心裡非常難過

忽然心生一計：

全校有六個年級　一共只有六張狗牌

如今已經掛了一塊　同學那麼怕我

如果我把六塊都掛在身上　大家不是更怕我了嗎？

反正都掛了　沒有什麼關係嘛！

所以當下決定去把六塊都蒐集來

我到處去看誰掛了狗牌

如果那個人看起來氣質比較差　就賞他一句髒話

如果氣質看起來比較好　就唱個閩南語歌曲給他聽

很快我就把這六面狗牌蒐集在身上

六道金牌　挖！閃閃發光

走到哪裡人見人怕

你看　我有六塊　你們有沒有？你們有沒有？

當我有六塊之後　就再也沒有人能糾舉我了

所以我每天就用閩南語來說話

我並沒有什麼台獨意識　只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子呢？在家裡都講閩南話阿

何況老師　爸爸媽媽的國語也不是講得非常標準

這種行為很快傳到校長耳裡

有一天晨會　校長操著不標準的國語說

”我們有一位同學好厲害　一個人就掛了六塊金牌

　我們請他來給同學看一看”

當時同學之間響起了一陣掌聲　我低著頭走出來

我一邊走　校長一邊開罵了

”各位同學看著　就是有這樣不團結的同學　因為這個同學不團結

　害得我們民族不能進不　因為我們民族不能進步　我們國家不強盛

　所以共產黨才能夠乘機作亂　我們大陸才會淪陷

　我們國家陷於水深火熱　大陸同胞民不聊生　都是這個同學害的！”

挖！不得了阿！我當場害得國家淪亡

我站在講堂上頭低低的　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校長一直罵　把他知道的歷史全部搬出來

從中國幾百年來積弱不振　到共匪竊據大陸

一直到我們的國家不能強盛　都是因為這個小孩子沒有好好講國語的緣故

校長講得非常生氣　他說

”算了算了　再說下去　校長心臟病要發作了

　我們來看一些好同學　校長比較快樂　頒獎！”

這時候請教導主任頒獎了　頒什麼獎呢？

中華文化復興論文獎

”第一名：三年甲班侯文詠．．．”

不瞞各位說　寫這種論文我最會了

校長很混　他前面還罵我

後面再叫我的名字　就兜不起來了

在他的腦筋裡面沒有辦法想像這兩個人竟是同一個人

我站在前面頭低低的　因為我害得國破家亡所以不敢出列

校長再問　”那個同學趕快出來阿！”

我只好抬起頭說　”是我啦！”

挖！全校同學間又響起了一陣更熱烈的掌聲

校長氣得直冒煙　”不頒獎了　我走了”

我就站在那邊　心中無比快樂

我到國中　高中以後更是誇張

我對國中高中所受的教育非常不以為然

所以老師上課上一套　我自己還有自我教育的一套

事實上　回顧我們國中高中的教育

不曉得到底在上什麼課程　記不記得從前我們有瀧海鐵路

浙贛鐵路　湘桂黔鐵路　還有什麼青島的水梨阿

即墨的葡萄　還有那裡的什麼　什麼　又大又甜

老師形容　”這麼大　這麼大　這麼大一個．．．”

最近我有機會回到大陸　我最想看的就是即墨的葡萄

還有萊陽的水梨

不看還好　我一看小小一顆

還有蛀蟲爛爛黑黑的　遠比不上台灣的二十世紀梨！

還有這些鐵路名稱　老實講都已經不在了

中共已不再用這個鐵路名稱　連省份的劃分也不一樣了

所以　驀然回首　發現以前我們的教育真是偉大！

我們不是在上歷史課　我們不是在上地理課

我們在上的地理課是什麼呢？是歷史！

那我們的歷史課又是什麼呢？是神話

等我慢慢上了高三　分組的時候

人家就問我的志願啦

當時我的成績一直很好　因為我覺得

”我不承認你的體系沒有關係　但是考試一定要考第一名！”

當時常有救國團調查你的興趣

一般男生都是　”爬山啦　運動啦　郊遊．．”

女生不外是　”看電影啦　沉思啦　睡覺啦　吃零食啦．．”

每次碰到這樣的題目　我一定寫兩個字”考試！”

為什麼呢？因為考試是我最大的興趣

後面還家個括號　”別人的痛苦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當時實在是渾渾噩噩　是桀傲不馴的個性

因此到了高三要分組

老師問　”你要考哪一組？”

我想都不想就問　”哪一組最困難？”

老師說　”丙組最不好考”

我說　”好！哪裡有困難我們就往哪裡去！”

所以阿　當時可以說是莫名其妙的就選擇了丙組

因為這個樣子　迷迷糊糊參加考試　真的考上了醫學院


選自《在生命轉彎的地方》之《生命急轉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