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非常不容易，因此需要練習。我得專心一意地把思緒融入《邊城集》，體會你深深喜愛的文字風格，避免在翻頁的空隙想你，忽略這本沈從文別集其實是你送我的，中國岳麓書社出版，黃永玉畫的封面，張充和題的字。

我試圖遺忘一名你曾經鍾愛現在亦或如此的女子。在刻意逃避的過程，卻仍是從你冷凝的文字，不經意或者認真吐出的言辭片段勾勒出她的輪廓隱約，豁然明白她在你生命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永難抹滅。沉沉的茫然不安和疏離襲擊著我，只得踏上逃亡的旅途，一路拋棄記憶的反覆練習。

難得買早餐送至你看顧的書肆，在書架後你吻了我道別。我默默地穿出假日的校園到對面搭公車回家，肚子空空的，風大冷冽吹得人悵悵的。想起你每回早晨送牛奶到我工作的書店，被我親愛的同事們揶揄一番轉身開門離去的那一剎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偶爾下了班，你陪我在站牌下等公車，希望208早點兒來，又希望208晩點兒來。放開與你交握的手（你堅持手指交纏的牽手方式，說若只是隨意握著，那樣的感情似乎顯得薄弱而無味。）跨上公車是多麼地艱難。或許我該找尋一種輕快的節奏和愉悅的步伐，好在每一次的離去與道別拿出來練習使用。

知曉今天夜裡你不會來撳我家的門鈴，於是在返家前，繞進校園至你守的小小書肆探你，然後隻身踩踏月色，鬱鬱濃稠得化不開。到了就寢的時刻，因為無法忍受只聽到你的聲音卻見不到你的巨大空虛，遂不願撥電話只傳了簡訊予你，依約。「晚安，我一個人好好地睡。」強作平穩無事，怕你耽我的心。稍後，收到你的回覆：「晚安，吾愛。我不一個人睡，心裡，夢裡有妳。」我掩面，無法扼抑地伏在枕上哭泣，力竭於淚痕中沉沉睡去。是夜始明白，愛一個人如此糾結。

可是呀，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只有愈來愈長，終於你會離開這座城市，離開島國。你說，在那之前我們一定能夠想出一個好方法，讓彼此堅強地面對分別的漫長。即使我根本沒有把握，還是得努力地多加練習一個人靜靜的生活，思念也許就會淺一些，悲傷也可以清淡一些。



Mar.11.2004 傍晚
于中和.忠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