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他就是伴著他長大的。

從幼稚園開始，到小學，到中學，再到高中，一直都守在他身邊。

他知道他喜歡吃肉，一餐沒有吃肉整天就無法靜下心來專注課業準備考試。
他知道他喜歡睡覺，一天沒有睡飽鎮日就脾氣暴躁預備隨時與人肢體溝通。
他知道他喜歡美女，一節課不逗弄班上女同學渾身不對勁像是三天沒洗澡。
他知道他喜歡……

在他眼中，他那一頭像大狗一般的棕色腦袋耍賴起來時候煞是可愛，周圍的空氣會因為他而溫暖起來。
他的五官很帥氣，在同輩之中是最為俊秀的，也因此有個好皮相就算再怎麼調皮再怎麼搗蛋師長同學也不會真心對他發脾氣。
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眼角有顆淚痣，晶晶亮亮的，恍如祈求的淚珠掛在眼角旁。
這對他來說，很迷人。

一天中午下課，揉著剛被老師敲過的腦袋瓜一邊咕噥的說「那老頭好狠呀！就這麼往我頭上敲下去，敲笨了怎麼辦？」

誰叫你要上課那麼光明正大的吃便當？自己吃就算了，還吆和著周圍同學陪你一起，活該。
再說，你不會笨到哪去的，一直沒見你聰明過呀。
痛不痛呀？那齜牙咧嘴的表情好生動。

吃吃的笑著他的傻氣，沒見過比他還少跟筋的人。

放學時候領頭的依然是他，無論寒暑無論晴雨，身後總是有不下十個人尾隨，陣勢很大。
和往常一樣停在買烤章魚丸子小攤旁邊，嘩啦嘩啦吃掉一半以上，這就是他啊。

狹長的眼睛盯著他，濃濃的在乎。
呵。
他知道自己吃到滿臉都是嗎？

在街角揮別一竿子同學，大大的伸個懶腰。
「啊……回家回家！回家繼續吃飯啊！」
沒天良的笑著說著，書包向後一跩跨著大步繼續走。

他看著他高舉的手，十多年了，那手指依然細長的令人嫉妒。
是鋼琴家的手。
他記得他曾經搖著腦袋陶醉的說著。

回到房間刷一聲地拉開落地窗，滿室夕陽金光。
一屁股坐在床邊，漂亮的眼睛看著拿在手裡的填充玩具，又往窗門外看去。
「ne，你會不會無聊呀？整天都過一樣的生活，一點都不有趣。」

是對著誰說話？
性感勾人的眼睛是對著誰說話？

他坐在陽台邊的欄杆上，微微笑著。

「你就只有這表情？換一下好不好呀？」

你在欺負人啊，我就只能這個樣子。
呵。
你真的很笨。

「我赤西大爺命令你，給我換個表情！」
佯裝兇狠的模樣，手指對填充玩具施加壓力，原本好聽的嗓音拔高了聲調。

這時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笨兒子你又在搞什麼？吃晚餐啦。別和你爸一樣年紀越大越沒腦子呀。」

尷尬的聳聳肩膀，順勢將手中的玩具丟在床上。
拉開木門，又闔上木門。
腳步聲走遠。

從欄杆上輕巧的跳下來，扶正剛剛才逃過一劫的填充玩具——一隻烏龜造型的玩偶。
淡綠的色彩因時間推移加深原本印象，一如，在乎的感受。
他狹長的眼睛靜靜看著，靜靜想著。

一旁朦朧光暈中走出一條身影，那人背後有一對巨大潔白的翅膀。手裡也拿著相同的翅膀。

穿上吧，該回去了。

丸子……可以再延一陣子嗎？

還延？你一延就延了十多年，該回去了。

我捨不得……

捨不得又能如何？他是人，和你不一樣。這樣看著他你又能做些什麼、得到什麼？

晶瑩的水珠滑落細緻的臉龐滴在木質地板上。
除了這樣，他還真不知道能回答什麼。
看著他笑、他哭，一切喜怒哀樂一切風雨晴雪，終究只能看著。

回去吧，上頭已經在找你了，別讓我不好交代。

將手上的翅膀掛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剛剛出現的光暈再次出現，籠罩兩條身影。

你是你，他是他。就算你待在他身邊一輩子他也不會知道有你的存在。
翅膀打開，我們回去吧！

他知道他愛起鬨、霸道、生活習慣不好，也知道他考試作弊、不交作業、常常上課睡覺。
可是他知道他善良、天真、會打跑一群對老婆婆勒索的混蛋，也知道他會幫弱勢同學仗義執言。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又能怎麼樣？
不過是不同世界的兩個，會有交集嗎？能有交集嗎？

慢慢張開翅膀，他跟著他消失在窗邊。
遺下一隻羽毛，就在烏龜玩偶旁邊。

「不准走！」
粗魯拉開木門，瞪大的眼睛裡頭映著空無一人的房間。

本來就沒人，自己在發什麼神經？
不准走又是對誰說的？
剛剛飯桌上一陣莫名的難過是因為什麼？
感覺到少了什麼，又好像沒有這回事……
赤西仁，你發什麼神經？

撿起地上的羽毛，看著趴好好的烏龜玩偶，再向已是黑夜的天空望去。
呼應著自己悵然若失的感覺，落下沒有聲音沒有顏色的水珠，疊合在前一滴未乾涸的圓圈上。

不求得到什麼 擁有什麼
只想靜靜看你每一天
哪怕 之間沒有任何牽繫
仍舊守候

只有這樣一個信念
只有這樣一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