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20 03:25:04Vice

越界治療的可能性:到夢.盜夢


片名:《盜夢偵探》(Paprika,2006,又名紅辣椒)
監督:今敏
原作:筒井康隆

如果我們還能作夢,還能不知道會不會作夢,還能在渾身遍布冷汗的驚恐中醒來之後,保有一抹淺笑……我們手上拿著夢的遊樂園的入場券,走進別人的夢。

解釋自己所做的夢,總是來的太遲;聆聽他人的夢,混入太多雜音。所以,當你說你正處在一場夢中,驗證的方法就是:我們一起作夢,做同一場夢。這是《盜夢偵探》的初衷,現實世界的話語建立了一種關於理解的秩序,劃定關於事物的界限,並企圖部署出一面缺乏震驚(shock)的扁平藍圖。可是,所有的理解難道不是先從想像開始嗎?而遇見一個人,不也往往如同做了一場好夢嗎?

於是,今敏號召了一場遊行,一次無政府的動員、無目的的前行,一種最為純粹的遊行-由翻滾的烤箱領頭,青蛙樂隊吹響了號角,每一位遊行者都只是純粹的遊行者,晃頭晃腦的扭曲前行,步伐沈穩而踏實。促使它們不偏不倚的走下去的動力,或許就是慾望。保衛淨土的欲望、拯救朋友的欲望、發明欲、控制欲、佔有欲……每一種慾望都企圖鬆動現有的界限,而夢正是給它們重新畫界的權力空間。但是除了作夢,還有別的方法去模糊現實的界限、甚至重新劃界嗎?那就是本片中的關鍵道具-微型DC(DC mini)。以人的身體做能源,起初只是為了實現能夠跟好朋友做同一個夢的小小幸福,最後卻超越了使用者的控制,將只能夠在夢裡徹底釋放的慾望無限膨脹,夢跟現實失去了界限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寧可選擇可以完全解放自身的夢的世界。

當所有人的夢都混在一起的時候,是誰到了誰的夢?又盜了誰的夢?當私密性的創傷被普遍化之後,誰可能不受到毀壞?或者這種集體的夢境,正如德勒茲式的擬像,毀壞了再現與拷貝,以回到他唯一的秩序-混沌。創傷究竟是在再現一種苦難,還是給予一種回復?儘管對於精神分析來說,這是一種心理治療的可能性,患者藉由理解並接受了自己的創傷獲得幫助,但是這種創傷的性質,不論是個體的(家暴、性侵、被判……)或是集體的(228、文革……),總是有他的脈絡存在-就算理解上是多樣性的。但是在《盜夢偵探》這種混搭的夢境中,複數混搭的創傷所展現出來的,已經不是理解上的問題了,為此,夢者唯有不停的扭曲自己、讓自己變形來迴避,直到自己再也無法認出自己。

這是越界治療的不可能嗎?當然,我們還沒辦法想像所謂的越界治療-進入他人的夢境中進行精神治療-的可能性,更何況《盜夢》一片也並不是一種完全的越界治療,他還是得回到現實中去說明(如一開始粉川警官的治療),這和一般的話語治療很相似,不過到後面的表現,一轉為現實話語成為一種夢與現實接軌的工具,或者也可以說是現實話語對夢的入侵-因此喚醒成為可能。事實上比起在現實中的瘋人瘋語的辨識,我們更難想像在夢裡自己說瘋話的狀態(聽不懂夢中之他者的話語可能比較常出現)。夢更多是用一種變異的時空感跟力量(force)去展現他自身,所以當夢跟現實正式混搭的時候,電視螢幕可以是一個蟲洞,夢中角色的展現方式就是力-由本能、慾望、界限交織產生的一種黑色的存有學。

或許所謂的越界治療本身,也就隱含了治療的不可能的意思。正如傅科視真正越界的不可能,因為每一次的越界都將產生新的界限以茲證明越界;或是布朗修視死亡的不可能-在死亡中,我不死亡。越界治療者該如何知道自己已經越了界,又如何能在界限之外保有自身?至少,如果越界的目的是給出一條新的界限,是一條被需要的界限,那就有他能嘗試的範圍,而今敏已經留下一條線索給我們,那就是:緊記得自己的食慾,找出最適合的調味料,來吞食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