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庚伯的黃昏
《兒子的大玩偶》P184頁 行7
「現在他才發現,他從來沒有這般靠近,而專神的注意過阿興的顏面。尤其在他觸及到,
那一對清澈透底的,有如無任何雜念的稚童的瞳眸時,一陣冷震的微波,蕭然滑過脊髓,
突然令老庚伯感到,自己萎縮得變成渺小的微粒,而掉落到那清澈瞳眸的深潭裡,教他
覺得他的心靈已經接近到什麼似的,腦子裡一時落得空空,只是心裡那麼無助而虔誠又
焦灼的直喊:『天哪!天哪!』但是,這種一時令老庚伯對自己的肉體,無感無覺的境
界,卻給阿興此刻無意牽動嘴角的皺紋,一下子給彈了回來。」
這一段我一直覺得寫得很好
但是不知道怎麼說
大概是父子間的那種感情吧
兩人互望中達到天地和一的境界,物我相忘
此刻兩人沒有愛恨、沒有外人的眼光
在那裡,年齡和病痛不存在,時間一下子暫停了
只有阿興天真無邪的澄澈,在精神中自成一個天地,一下子沒有了對阿興的價值判斷
也沒有老庚伯這麼多年來辛苦扶養阿興的苦痛,和外人的閒言閒語或同情
就只是純粹地相望,而那相望觸擊了彼此內心深處的什麼
不可言喻
在人世間,父子間的感情也是一種情
而我看見了老庚伯的辛酸
阿興的童真彷彿反映出他失落的什麼
他那麼努力替阿興保存而自己卻沒有的什麼
我自己講得不好,只是一種感覺
那時候在看,想說黃老師怎麼能看到人那麼深
那麼深的軟肉裡面,簡直是扎進去
就拔不出來了
也可能是我的想像
他觸動了我的什麼不知道
黃春明著,《兒子的大玩偶》。台北:皇冠,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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