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18 12:47:19Column

中國時報社論--軍中懲處淪黑幫私刑 國軍形象蕩然

中國時報18日社論全文如下: 

 隨著陸軍五四二旅副旅長何江忠的收押,舉國關注的洪仲丘案真相也逐漸浮現,這起軍中集體凌虐事件的發生,暴露軍方內部管理失控的問題,凸顯部隊紀律蕩然無存,淪落到有如黑幫動用私刑的荒謬行徑,不僅重創國軍形象,更傷害了台灣人權。 

 洪仲丘的死之所以引起社會大眾共鳴,關鍵在於當兵是台灣絕大多數男孩的人生必經之路,對於「老鳥欺負菜鳥」、「幹部呷阿兵哥」的軍中惡質風氣,每個人都有過共同的體驗或記憶。一個僅剩十天即可退伍的義務役士官,竟被送去關禁閉而且還關出人命來,這不但違反一般人的經驗法則,直覺反應必然是其中有鬼,也因此激起許多人的正義感,決定挺身而出聲援洪家,追討真相。 

 回溯陸軍下士洪仲丘猝死事件,從案發迄今兩周,案情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軍方先是以行政疏失試圖遮掩刑責,繼而在家屬四處奔走喊冤、媒體報導輿論關切之下,開始轉向,緊接著軍檢單位介入調查,行政懲處隨之啟動。然而,這些事後的追查與檢討,非但無法挽回一條年輕寶貴的生命,還讓外界從中目睹了一個軍中霸凌惡習背後盤根錯節的共犯結構。 

 在洪仲丘被操死的事件中,人們看到的不只是一個扭曲的官兵懲處作業流程,還有誣陷扯謊、排除異己的軍中生態。比方說,以攜帶違禁品照相手機為由,迅速召開士官評議會,一致通過將洪仲丘送禁閉,既未經連長核准,也沒有再由副旅長召開人評會,更完全忽視「國軍資訊安全獎懲基準規定」,對義務役士官不得關禁閉的規定。 

 將洪仲丘送禁閉的陸軍五四二旅,僅是錯誤引用條文嗎?當軍檢聲押何江忠時,稍早國防部在行政調查報告中欲言又止的「高階施壓」,這才謎底揭曉,原來幕後的藏鏡人正是阿兵哥口中的「大魔王」,是他向旅部連連長施壓「不關洪就關你」,是他要八一三醫院在半天內完成體檢報告,宛如下達十二道金牌的催命符,一切都只為了要將洪仲丘關進禁閉室。

洪仲丘為何成為何江忠等人的眼中釘,欲拔之而後快?現在跳出來幫他講話、鳴不平的軍中同袍,揭露了一個國軍部隊長年存在的癥結問題,即志願役和義務役之間因役期、素質落差衍生的摩擦與對立。同為士官,范佐憲、陳以人對洪仲丘的帶兵作風抱怨已久,人緣好、過太爽的理由不過顯示其偏差心態,真正的引爆點是洪仲丘在離營座談會上的講真話,結果旅長違反保密原則,突檢旅部連士官內務時還洩漏給被檢查者,進而為洪仲丘惹來殺身之禍。 

 從洪仲丘案可以看出五四二旅領導統御的失靈,而且是從上到下完全失控,把部隊當作黑幫私刑之所。譬如,身為旅長,未能察覺一名待退義務役士官的禁閉有異狀,遑論他的副手根本就是操控洪仲丘禁閉的黑手,而旅部連幹部更是集體墮落,連長軟弱無擔當,副連長也站在士官長這邊冷嘲熱諷,即便是應允洪母要照顧仲丘的連輔導長,最終證明也是敷衍了事。 

 可以想見,當時身處禁閉室的洪仲丘,內心的驚惶和恐懼,從連上到旅部沒有一個長官挺他、為他講話,縱使瀕臨垂死邊緣的掙扎,禁閉室的一干人等不僅視若無睹,還揶揄辱罵有之,加重操練有之,硬是在洪仲丘退伍前三天,如牛頭馬面般關掉他的人生之光,澆熄他氣若游絲的生命火源。就在此同時,范佐憲為洪仲丘受苦回連隊得意放送,天天在營區外呼朋引伴飲酒作樂,還上臉書打卡炫耀,洪死後四天,范佐憲還和玩哈雷重機的死黨大快朵頤。 

 我們要問的是,究竟是什麼樣的軍中文化養成,出現如此荒唐惡毒的軍士官幹部?他們官官相護、沆瀣一氣,把軍中懲處當作幫派家法,讓禁閉室淪為私刑場,聯手將洪仲丘推上幽暗的死亡之路,並且步步進逼、日日折磨,以致使他命喪黃泉,盼不到黎明到來。尤其令人痛心的是,軍方一再延宕公布真相,初始又以「處分欠周延」一語帶過,等到總統震怒,層級才不斷升高,案情陸續曝光,社會才驚見了軍中濫權腐化已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洪仲丘生前曾在臉書形容,所謂「軍中無戲言」,實則「軍中皆謊言」,不懂得明哲保身讓他枉死,悲哀的是,軍方報告至今還真是滿紙荒唐言。一個陸軍下士之死,一名陸軍上校收押,這不只是「絕對權力使人絕對腐化」而已,還是一起集體預謀施暴同袍卻以悲劇收場的殺人事件。人命關天,軍方也好,馬政府也罷,絕不能輕縱這些敗類,一定要嚴辦到底,給社會一個交代。

 新聞眼/偵辦由上往下 軍方建立停損線?

 

陸軍下士洪仲丘遭關禁閉虐死案,軍方雖然收押了副旅長何江忠,但外界批評軍事檢察官的偵查動作太慢,事隔十幾天後才約談被告及收押人犯,讓人不禁質疑軍方這種辦案方式是否能找出真凶,還原事實真相。

一般的司法案件,司法檢察官的辦案手法通常是「由下往上」,所以才會有「案情節節升高」的情形;但軍事檢察官不先查軍中禁閉室管理士官陳毅勳,以及主導洪仲丘關禁閉的二名士官長陳以人和范佐憲等人的涉案情節,反而先偵訊副旅長何江忠,並將何收押,偵辦程序「由上往下」,是不是意謂著軍方有意建立「停損線」,案子最高發展就到副旅長,不會再有更高層級的軍官涉案了?

洪仲丘枉死軍中禁閉室,引發民怨沸騰,國防部先後公布兩波懲處名單,對三十七名軍士官進行「行政處分」,可見國防部應該掌握了相關案情,民間也有「四大魔頭」操死洪仲丘的傳言,但軍事檢察官卻遲未約談相關涉嫌人,為什麼?

這個案子如果是由地檢署的司法檢察官來辦,結果或許不一樣。軍中禁閉室管理士官陳毅勳,以及主導洪仲丘關禁閉的二名士官長陳以人和范佐憲早就被約談甚至於收押或交保,不容他們有機會串供。

洪仲丘遺體解剖後,法醫指出,洪仲丘會熱衰竭導致死亡,至少接受魔鬼訓練三天以上。司法實務人士認為,這顯示洪仲丘是被「操死」,相關涉案者有「凌虐致死」的故意。但軍方偵查的方向目前只看到「職權妨害自由」、「職權強制」、「對部屬施以法定種類以外之懲罰」等三項罪名,卻忽略了陸海空軍刑法第四十四條「凌虐部屬致死罪」,可處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2013/07/1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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