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13 13:07:30Column

蘇元良:「一生懸命」(ishokenme)

「…一生懸命變成一種崇高的美德,如貞節牌坊一樣,被讚揚、被期許、被扭曲到讓人想斬斷自己的右手,忘掉用左手走上一生懸命這條路是一種不得已,是一種困境求脫的無奈。左手的甚五郎最終成為一代大師,令人猜想若甚五郎沒有失去右手,東照宮是否就會鼠輩橫行呢?這裏有兩個不同的角度,從國家機器的角度看,一生懸命是該被鼓勵的美德,至於右手變左手的痛苦,或貞節牌坊的不人性只是一種過程;然而從一個活生生的個體角度來看,一生懸命是一種無奈,我想甚五郎做為一個擁有藝術天份的雕刻家,應寧可保有他的右手,縱使右手雕刻無法激發出他百分之百的雕刻天份,就如同每一個貞節牌坊上的女人,我想,都寧可過著有丈夫的日子,縱使沒得成為千秋烈女!

台灣製造業是一種左手的產業,他右手的潛能早早被斬斷,沒能用創意、用文化、用美感、用精緻、用悠閒來開拓局面;斬斷右手的機會的兇手,是歷史;當RCA到台灣設廠時,那歷史的一刻,我們的祖先在工藝、在知識、在世界觀打了一場失敗的戰爭,那不是一個人的錯,也不是一個城市的錯,或一代人的錯,而是一個民族、一個區域的失敗,原因可以上溯到15世紀,曾經鄭和所代表的海洋文明及科技,被京城裏唸四書五經的文怪所禁絕,把優勢斬斷,說斬斷其實是徹底斬斷;五百年前長一百公尺的巨船工藝,技術文件加上實體全被銷毀(參考孟西士著、鮑家慶譯「1421中國發現世界」),那一刻就已經註定當五十年前RCA到台灣設廠時,我們必須用左手走上一生懸命的命運了,因為右手的優勢早已被斬斷了、枯萎了。

策略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一個錯誤的策略影響深遠,愈上層的人的錯誤策略,其影響愈是深遠,策略之所以可怕,更因為做策略決定那一刻,往往無從預知其影響有多深、多遠,在海洋文明崛起之前,15世紀初葉,所有科技的表現就在製船工藝,而鄭和所代表的世界領先科技,被錯誤的策略給葬送了。因此當五十年前RCA到台灣設廠時,原本在鄭和之後幾百年間不斷到東方朝拜進貢的民族的後代,看到的是一整個世代沒了右手的人們,正準備心甘情願地學著用左手,用一生懸命的態度開展製造業王國。所以,我們看待製造業,他的辛苦,他的一生懸命,不應該用奇蹟,不應該用美德來形容、來推崇,這只是失去右手後的左手奇蹟,沒了丈夫的貞節牌坊上的女人的美德!甚五郎的一生,應是在左手的勞動中,不斷追憶有右手的美好日子中渡過的吧!左手一生懸命似的奇蹟,如何能慰藉失去右手的傷痛呢?又該如何才能尋回使用右手的自信與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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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一生懸命」在日文的意思大概就是最任何事情都要全力以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