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想之一〉


長期以來，外界看待我這個當初堅持停下教學工作來唸書當全職學生的選擇，都認為是個不符合機會成本和理性的考量。而我面對外界諸多的耳語擾攘，坦白地說，好強如我其實不是那麼在意的。因為我已深知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是沒人能攔得住或改變的。



因為太好強，所以內心的決心很少人能全盤撼動，對事物有的耐心更是出乎異常的持久。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真正放棄呢？我發現事情常常都是這樣的結果：除非我自己想放棄，否則任憑別人再怎麼說破嘴，我依舊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這就是我，一個無比好強的女人。


但是，某天我不知怎麼地卻突發異想地想衡量看看，自己這些年來的收穫和損失，於是我整理了以下：

1.因習法所得者：
(a)快速增加旁人口中所謂的”冷血無情”指數；
(b)更佳了解世界上某些機制背後的運作規則與邏輯是什麼(play with which game)。

2.因習法所失者：
失去深刻感受情感層面的情緒能力，譬如常覺得自己已經很難再寫出一些能深刻表達自己內心感受的好文字了。


然而，我在思考，念法律的人的腦袋裡有的是些什麼呢？如果只有一堆邏輯，那麼結果會不會變成以下這句話要表達的呢？－「A mind with all logic is like a knife all blade.」


「 如何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過於理性？」
我正好奇著。


後來，我想起H老師以前說過的這句名言：「一個人如果念了法律，會使他從對他人原本會有的同情指數比沒有念之前少一半，而且如果之後這個人又去從事法律實務工作的話，那麼日後他對人會有的同情心將是零。」當時我以為老師也許是在說笑，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卻又覺得好像有幾分真實，因而感到些許的徬徨。因為我明白自己並不想失去這份最真摯的心情，不想讓它變成我終能習得法學知識的成本。

我，不想因此失去原本的那個自己！

歷經了極度恐慌的一些時日後，某天我記起前些時候在所上舉辦的餐會上，C老師曾經這樣勉勵大家說：「如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要用盡畢生的心力去全力追求。」

現在我想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該如何在學習法律路途上，去平衡所得與所失了。更知道自己應該在哪裡設下停損點，以停止虧損、轉虧為贏，所以我並沒有放棄，只是因為更加明白了內心深處真正想追逐的方向為何，因此調整和修正了一些未來努力的方向而已。




〈感想之二〉


也許現在的我，腦袋裡只有邏輯(logics)。那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呢？我問了問自己。除去了邏輯，剩下的應該也還是邏輯吧，我如是想。

因為某次和朋友討論起一個真實訴訟案件，略知詳情的我後來竟會這樣說：「換做是我，如果是為了當事人，我也會這樣做。也會盡力為當事人的權利而爭取。...法律人的腦袋裡滿是邏輯，做這行的還是要懂得保留些日後訴訟時的有利證據吧！」不知怎麼地，我當時竟然會突然跟這位並不熟悉法律的朋友這樣說。


可是老實說，當時的我說的這句話其實是各很中肯的建言。然而事情真正的重點並不在我說的這些話，而是在於：事後讓我最感到可怕的是，自己竟然不再同情起他工作中可能有的風險了。至於，這句「是我的話也會告」，則是一句當時礙於情面沒有直接說出口的真心話，畢竟我明白法律專業中並沒有太多複雜情感能作祟的空間。

「事件的對造是否過於無情呢？」
我知道朋友內心裡的疑惑，但是我想認識歸認識，一個擁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人就事還是應該論事的。因此，屆時在法律上該怎樣主張，如果是我也還是會那樣為我的當事人主張的。


因此，我覺得該事件中的當事人並沒有做錯，因為這就是他所捍衛的專業，如同你所捍衛的醫業一樣。這就是我曾經說過「應該有的專業」，用專業來面對一切可以用理性來評論的事情，因為過多的情感終究解決不了事情。然而，不同專業之間並非完全不能相容的，也因此設立專庭確實是有其必要性的，我當時這樣感慨地對朋友說。可惜的是，通往理想所在的長路仍然荒煙漫漫，然而我仍然會耐心期待有這一日的到來，更相信這一天一定會很快來到的。


由此可見，理性和邏輯是我唯一擁有的，但是同時我也知道這些都必須建立在一定基礎的專業知能之上，而不能用非專業的猜測甚至是臆測，來看待屬於別人的專業領域。不過，看來朋友似乎不明白這點。

「這些不就是你的感嘆所在嗎？」
我心裡一直想跟這位一向自恃甚高的朋友說。

其實，所謂的專業不是只有你才有，別人也有屬於他的專業。「你相信的是究竟是專業，還是你自己呢？」對於這個問題你應該好好想想。畢竟我以為當自己在習得一項專業之後，有時是很需要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因此失去的究竟是什麼呢？在我看來，答案不應該包含真正的自己在內。


簡單地說，我認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自己所看重的這項專業蒙蔽了一切，這當然包含良知在內。我如此期許著現在和未來的自己。






2008/08/24 茱莉亞的隨筆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