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小凡休假，場子就讓韓韓看著，她邀了駱駝一起過來吃火鍋。

以小凡現在的地位，住的是一層一戶佔地百坪的空中豪宅，她媽媽已經過世了，家裡就剩下她與弟弟王錦煥相依為命。

還有一隻名叫「肉鬆」的黃金獵犬。那是有一次，小凡抱怨王錦煥開廠後常常不在家，上百坪的房子有些冷清，過幾天駱駝就牽了一隻黃金獵犬送她。

駱駝很喜歡狗，黃金溫和且療癒，很適合工作長期周旋在各色人物之間，又忙又累的小凡。

小凡也不討厭狗。不過過去因為家境不好，她沒養過狗，如今環境好了，養來當娃娃抱也無妨。

她不大會伺候狗，幫牠洗澡或餵牠什麼的，駱駝偶爾會來幫肉鬆洗澡理毛。

駱駝來的時候，小凡圍著圍裙，已經將準備下鍋的生鮮擺盤，就等鍋裡的湯頭滾了。她替駱駝開了門，駱駝都還沒走進來，肉鬆就猛撲過來，二三十公斤的個頭差點撲倒了駱駝，尾巴搖到快要斷掉了。

「你太久沒來，肉鬆想你想得肉都鬆了……」

小凡一邊開玩笑，一邊朝餐桌走去。

「你跟肉鬆玩一下，我再洗個菜就可以了。」

駱駝點點頭，坐在地毯上，開心地擼著金毛，和牠玩摔角。

「你怎麼越來越重啦？可見媽媽把你照顧得不錯啊肉鬆……」

駱駝把牠放在手臂上掂了掂，這重量跟一個國小小朋友都差不多了。

然後，他又教肉鬆坐下，握手。一邊眼角餘光瞟向廚房，看著小凡洗盡鉛華，穿著圍裙忙進忙出的樣子。

就像鄰家女孩，那裡還有T市第一酒店媽媽桑的氣勢？

這時，王錦煥從房間出來了，背上還背著包包。

「咦，阿煥，不是要吃火鍋了嗎？你去哪裡？」

駱駝問。

「唉，剛才店裡的師傅說，突然一口氣來了四五部車，人手忙不過來，我去支援了。」

王錦煥說得很大聲，朝著廚房的方向，又跟駱駝使了使眼色。像是在說，我這個電燈泡在這裡只會礙事，未來姊夫我永遠支持你。

然後，人就一溜煙地跑了！

「喂……」

小凡端著菜盤，正要叫住王錦煥，人早已不見了，嘴裡嘟囔著都二十幾歲了還毛毛躁躁的。

「別管他，咱們吃吧。」

小凡招呼著駱駝。

駱駝剛剛擼過狗，趕緊去洗手台把手洗乾淨。到了桌前，看到火鍋湯頭紅紅的，正是他最喜歡的泡菜鍋，不禁食指大動。

「小凡妳怎麼知道我喜歡泡菜鍋？」

駱駝在小凡的對面坐下。

「你喜歡泡菜鍋？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很喜歡，原來你也喜歡嗎？」

小凡笑著張羅了碗筷，兩人便開吃了起來。

偌大的房子只有他們兩個人，再怎麼聊天都很安靜，他們兩個都是性格比較沉穩的人，卻都喜歡吃辣，這可真是默契的反差。

相反的，大山一點辣都沒法吃，卻喜歡沈雲那種潑辣的女人。

兩人聊了大山一會兒，又聊西環幫現在的慘狀，還有幫主黑龍仔目前遊到哪個國家去了，一起看了幫主傳回來的照片，有他和義大利黑手黨高層，和日本山口組幹部的合照，小凡笑著說，別看幫主不做事，他可是把咱們東埔推向國際化的第一功臣哩。

駱駝說還有阿和啦，做愛心做到東歐去了，他是第二功臣啦！

兩人邊講邊笑，小凡還說了一堆酒店常客，那些董仔身上稀奇古怪的經歷和癖好。兩人都是大風大浪裡來的，話題聊不完。

後來，駱駝把話題繞到小凡身上。他說看著小凡在歡場上衝鋒陷陣的樣子，都替她覺得累，不如休息休息，找個人結婚，讓對方承擔生活。

小凡愣了一下，然後苦笑道，要結婚，也得有對象啊！

駱駝一句「那妳覺得我怎麼樣」都要衝口而出了，卻又噎了一下。

不行，這樣太直接了，如果嚇到她怎麼辦？他又不是阿和那個畜牲。

「我看那個秦總，每次來都帶禮物給妳，對妳挺殷勤的，妳對他沒感覺嗎？」

駱駝旁敲側擊。追小凡的客人們多得要命，他挑了一個條件最好的問。

如果這個小凡不喜歡，那其他的肯定沒搞頭，駱駝的心也能放下一半。

「駱駝啊，老實說，我雖然在酒店工作，不過對於上酒店的男人，我不可能有興趣的。」

小凡看多了這些富豪們的醜態，紅旗不倒彩旗飄飄地，她只覺得虛偽。

「那如果是…..從來不上酒店消費，只是來顧場子的那種呢？」

駱駝在暗示，我啦我啦我這種哩？

「顧場子……你是說……山哥嗎？」

小凡的反應讓駱駝嗆了一口湯。也對啦，大山生前也不在酒店消費的，只是來顧場子。他們兩個的工作性質是一樣的。

她可以喜歡山哥，他們工作一樣，這是不是表示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小凡笑了，啜了一口桌邊的紅酒。

「顧場子卻不碰小姐，這種公私分明的人當然很好啊。」

這樣，自己是有希望的吧？駱駝想，他是大山帶出來的，大山的原則就是，顧賭場不能賭，顧酒店不能玩，他就是這麼做的，沒跟東埔的小姐傳過任何緋聞。

他又不是阿和那個畜牲，大山還活著的時候，都快被阿和氣死了。

吃完晚餐後，駱駝讓小凡去客廳休息。食材是小凡準備的，那碗就讓他洗吧。

在廚房搗鼓了半晌，又切了一盤蘋果出來，小凡正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家庭劇院。

小凡喜歡看西洋老電影，而且看來看去都是那幾部，是個念舊且長情的人。

她今天看的，是珍西摩爾的「似曾相識」。男主穿越時空迴到過去，和年輕時的女主相戀。但當男主回到原來的時空，女主已經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嫗，兩人終是錯過了。

駱駝在她身邊坐下，肉鬆爬到他腳邊撒嬌，要他摸摸。駱駝一面摸著肉鬆柔軟的毛，一面看著小凡專注且安靜的側影。

歲月靜好，連空氣都是溫柔的。酒店裡的是非周旋，道上的槍林彈雨，爾虞我詐，全都被隔絕在門外。

這晚，雖然沒什麼進一步的發展，駱駝卻很滿足。回家時，小凡送他下樓，他讓小凡趕緊回去，秋天晚風都是冷的，當心著涼，他回到家會再給小凡捎個訊息。

等小凡的背影進了電梯，駱駝才發動車子，朝回程開去。

車子開到一半，阿和來了電。

「駱駝你現在在幹嘛？」

「回家，怎樣，要來喝一杯？」

「回家？你頭殼壞去？我好不容易把王錦煥叫出來，給你們兩個製造機會，然後你就回家了？」

「這種事不能急，要慢慢來……」

平常駱駝也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只是面對小凡，他總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要多慢？三年？五年？駱駝啊，小凡跟我們認識快十年了啊，你到底是在純情什麼，在演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十年前十年後喔？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山哥都要從墳墓爬出來臭罵你了！」

「不管你了，教不會就是教不會，朽木不可雕啦，我找阿同喝酒去！」

駱駝按掉通話，一陣苦笑。

回到家第一件事，駱駝給小凡傳去了安全到家的訊息，讓她早點休息。又覺得這樣不夠，再傳了一句火鍋很好吃。

小凡大概還在專注地觀賞似曾相識，一個小時後才回，你喜歡就好。

駱駝也回了，下次我也煮一鍋妳嘗嘗。阿和他們都說我煮的花椒牛肉鍋好吃。

小凡回了一個笑臉。

明天會見到，後天會見到，大後天也會見到彼此。

駱駝覺得，吃吃東西聊聊天，看看老片擼擼狗，這樣就很幸福了。刀口舔血的職場，生活不必轟轟烈烈。

洗了個通體舒暢的熱水澡後，駱駝沾枕就睡，自從接了副幫主，難得有這樣的好眠。

「駱駝、駱駝……」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正在叫他。

駱駝慢慢睜開眼睛，陽光亮得扎眼，原來天亮了啊！

他從床上坐起，眼睛慢慢適應光亮後，他看見床前站了一個人。

隨著視線越來越清楚，他發現床前站著，微笑地看著他的那個人，竟是大山。

「山哥？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駱駝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死了，心裡有的只是一抹非常熟悉的感覺。

大山還是被蔣翰破相前，那張帥氣的臉。

我這裡山哥還沒來過。怎麼一大早就來找我了？

「來看看兄弟過得怎麼樣啊……這房子不錯，少說也有五十坪吧？看來你混得很好啊！」

山哥四下望望，點點頭，滿意地說。

「混得再好還不是兄弟？哪天在路上被砍死了都不知道！」

房外傳來另一陣熟悉的女聲，會用這種語氣唾棄他們兄弟的，除了山嫂還有誰？

「山嫂也來了啊！剛好我最近收了一瓶五十年威士忌，來來來，好久沒一起喝了，山哥山嫂一起來啊！」

駱駝太開心了，他跳下床走出房間，看見山嫂沈雲正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大山朝駱駝苦笑了一下。這是沈雲表達關心的方式，只是方式太過另類，不是大家都能理解的。

「我知道，山嫂就是嘴壞，可心卻比豆腐還要軟，好久沒被山嫂罵了，罵完像是刮完痧般通體舒暢…..山嫂妳再多罵幾句……」

「神經病！沒事當什麼兄弟，難怪交不到女朋友，哪個女的可以容忍另一半隨時都會被砍死，啊？」

「駱駝你也三十好幾快四十了吧？你是要混到幾歲？六十？七十？七十歲了還拿西瓜刀在路邊跟人互砍，你是砍得過那些年輕人嗎？」

「反正遲早都要被砍死，怎麼不現在死一死，免得去禍害人家善良無辜美少女……」

接著就是祖宗十八代兒童不宜的一連串國罵。大山跟駱駝兩個東埔大哥就這樣整整齊齊地聽著山嫂教訓，倒覺比三月春風吹過臉頰還要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