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歡)



(曉星塵)




(薛洋)








十幾年前看過名導陳凱歌大作「無極」，還是進電影院看的。看完的感想是無言以對，不知所云。所以，我從來也沒有想到竟然多年後有一天，我會為裡面的角色寫一篇文章。

無極裡的北宮爵無歡(謝霆鋒)，是全劇裡最大反派，他造成女主角傾城（張柏芝）的悲劇，傾城雖然長得很傾城，是諸多男人追求的對象，但喜歡傾城的男人都會死，她也註定永遠得不到真愛。這部戲的劇情沒什麼好講的，我只截取我要介紹的部分。北宮爵無歡後來說出了他為什麼殺了那麼多人，就為了要讓傾城不幸。

兩人小時候曾經相遇，傾城很窮沒有東西吃，她向無歡討了個饅頭，無歡要她做他的奴隸來交換，傾城答應了他，卻在拿到饅頭後跑掉，因為這件事，讓無歡再也不信任人性，傾城騙了他，所以他要讓傾城得不到幸福，殺光傾城身邊所有的男人。

聽到這個原因，電影院裡響起一陣哄堂大笑，就為了一顆饅頭，他殺人、他叛變、他發動戰爭。

當時的我也覺得可笑，這樣的報復方式不合比例啊!

十幾年後的現在，我沉溺於「魔道祖師」的劇情，看到薛洋這個角色，我對無歡因為一顆饅頭引發了無數血案這件事，突然有了新的領悟。

我覺得自己笑錯陳凱歌了，就人性而言，這個設定其實有它的合理性。

「魔道祖師」這篇作品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三大反派均有血有肉，讓人恨不起來。而薛洋便是三大反派之一，他的片段其實很少，只是「魔道祖師」裡的一個小支線，但他的存在，至少為這本書多吸了三分之一的粉。

薛洋小時候是個流浪兒，特別愛吃糖，有一天，有個大人告訴他，幫他送信去給某人，他就給薛洋一盤糖。薛洋興沖沖地拿著信，到那人指定的地方，交給指定的人，那人拆了信，讀完後薛洋就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

薛洋帶著他的遍體鱗傷，回去找答應給他糖的那個大人，大人不理他，駕著車走了。薛洋不死心去攔他的車，被那大人推倒，大人逕自駕車離開，車輪輾過薛洋的手指，粉碎。

從此，薛洋剩了九根手指。

長大後的薛洋鑽研鬼道，他的悟性很高，能夠恢復故事中另一個反派，也是男主角，同修鬼道，當時已死的夷陵老祖魏無羨的操控走屍之術。他查出了當年碾斷他手指的人，名叫常慈安，常慈安的後人也是有名的修仙世家，櫟陽常氏。於是，他去滅了常氏一家五十口，只除了家主常萍，常慈安的兒子，當時不在家，逃過一劫。

薛洋的嗜好是滅門，他說滅門就是滅門，一隻狗都不會留下。

當時修仙界有一位名重天下的道長，叫曉星塵，生性光明磊落，嫉惡如仇，他獲悉了常氏五十口不分老幼遭到滅門一事十分氣憤，立誓追殺薛洋，替天行道。曉星塵有個道友，叫宋子琛，是白雪觀觀主，和曉星塵是一路性子，雙道長惺惺相惜。薛洋知道曉星塵在追殺他，他也看不起曉星塵那種，以救世為己任假仁假義之人，於是他又去滅了白雪觀的門，宋子琛僥倖不死，卻被薛洋戳瞎了雙眼。

曉星塵十分自責，他認為是自己害了宋子琛，便把自己的雙眼挖出來，還給宋子琛，然後瞎了的曉星塵，一個人離開。

常氏滅門的事鬧得很大，另一名反派，蘭陵金氏的宗主金光瑤，需要薛洋繼續研發夷陵老祖的陰虎符，所以庇護薛洋，威逼唯一沒死的常氏家主常萍，收回對薛洋的指控。常萍畏懼金光瑤的權勢，於是對外宣稱滅常氏者不是薛洋，並言語攻擊一直追殺薛洋的曉星塵。

但後來薛洋研製不出陰虎符，且因為做惡多端，攻擊他的聲浪越來越壓不住，金光瑤決定棄車保帥，殺了薛洋。

薛洋僥倖沒死，只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倒在草叢裡，已瞎的曉星塵經過時聽到呻吟聲，救了薛洋。

薛洋知道救他的人就是曉星塵，但曉星塵並不知道他是薛洋，曉帶著薛洋落腳義城，讓薛洋療傷，照顧薛洋。薛洋也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待在曉星塵身邊。他們所在這個叫義城的地方，是充滿死人鬼怪，沒幾個活人的淒清之地。曉星塵雖然失去雙眼，但生活打理不成問題，他照顧薛洋，做菜給薛洋吃，還幫薛洋縫衣裳，度過一段溫馨平靜的時光。

兩人在聊天當中，薛洋總是刻意逗曉星塵笑。後來薛洋對曉星塵提出陪他出去夜獵的要求，曉星塵原來拒絕，他說「我一聽你說話我就笑，我一笑，劍就拿不穩了。」

我想，那時的曉星塵也是快樂的。

在聊天的過程中，薛洋說了一個愛吃糖的孩子的故事給曉星塵聽，善解人意的曉星塵知道那孩子就是他自己，從此之後，曉星塵每天給他一顆糖。

後來，拗不過薛洋，曉星塵帶著薛洋出去夜獵，殺走屍。薛洋練有屍毒粉，只要灑上屍毒粉，活人也能散發走屍之氣。而曉星塵的霜華劍，能追蹤走屍，薛洋故意將屍毒粉灑在活人身上，並割去活人舌頭，讓他們無法說話，無法求饒，只能在極度恐懼之中死於霜華劍下。

就這樣，曉星塵不自覺地濫殺了許多無辜。甚至，接受他眼睛恢復光明的宋子琛找到他後，也被薛洋灑了屍毒粉，割去舌頭，死在摯友劍下，被薛洋做成走屍。    

後來，曉星塵發現身邊的人竟是薛洋後既驚且怒，刺了薛洋一劍。薛洋故意告訴曉星塵他這幾年的夜獵殺的都是活人，並且宋子琛也已經死在他的劍下。從小光風霽月，心地潔白如他身上的道袍，以救世為己任的曉星塵崩潰痛哭。

他問薛洋，常慈安只是斷了你一根手指，你把他的手指也砍斷好了，為什麼要滅常家五十口？

薛洋說，我的手指是我的，他常氏死再多人，補得回我的手指麼？

看到這裡，我突然能理解北宮爵無歡了。他受傷的是他的心，殺愛傾城的男人再多，傾城再不幸，補得回他破碎的心嗎？

仇恨，是否適用於比例原則？

曉星塵又問，你既是薛洋，這些年待在我身邊幹什麼？為什麼不殺了我？

薛洋回答，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無聊吧。

這段對話，又讓我想起夸父追日的故事。薛洋是生長在黑暗之中的夸父，曉星塵是他的太陽。貪戀太陽的溫暖，再也不願意回到那寒冷陰暗的國度。

薛洋十惡不赦，他引著曉星塵去殺活人，為的也是玷汙曉星塵。如果曉星塵也滿手殺孽，他們就是同樣的人了。

但黑暗和光明畢竟是不同的，曉星塵崩潰後選擇自殺，看著曉星塵倒在血泊之中，薛洋並不慌張，他笑著說，死了好，死了就聽話了。

他要把曉星塵做成走屍，一輩子受他控制。

沒想到曉星塵死得悲壯，他不只讓自己肉身死亡，靈魂也四散破碎，不得超生。

這時，薛洋慌了，要做成走屍不能沒有靈魂，但曉星塵的靈魂剩下碎片，無法做成走屍。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用盡最惡毒的話罵曉星塵，想激怒他，激他跳起來殺自己也總比他躺在那裡好。

但曉星塵就是死了。

薛洋保存了曉星塵的肉體，收起了曉星塵破碎的靈魂，拿起曉星塵的霜華劍，扮成曉星塵的樣子。他扮的曉星塵沒人看得出破綻，和真的曉星塵一模一樣。

因為那個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就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

薛洋找到當年指責曉星塵的常萍，用霜華劍殺了他，以凌遲的方式，一刀一刀割下肉來。

然後，等夷陵老祖魏無羨重生，逼他修復曉星塵的靈魂。但魏無羨拒絕，雙方衝突間，薛洋被保護魏無羨的藍忘機斬斷右手。

最後，藍忘機以避塵劍，結束了他萬惡而短暫的一生。

魏無羨走近他的屍體，看著他被砍斷的手，似乎握著東西，扳開，是一顆發黑的糖，早就不能吃了。

那是曉星塵給他的，最後一顆糖。

薛洋十惡不赦，但他在小說裡的形象，就是個愛笑，有著小虎牙的陽光少年。他總是笑著，從不顯露孩子般的驚慌失措。他這一生最像孩子的時候，一是手指碾斷之前，一是曉星塵魂飛魄散時。

別人的痛就不是痛嗎？你無法想像他人曾經經歷過的痛有多痛。所以，不要叫人放下，因為你不是他。

「魔道祖師」裡另一位反派金光瑤曾說過一句話，成了他與薛洋最好的註腳。

若有人對我珠玉待之，我又何需活如草芥？

讀到這句話，真讓人揪心。

曉星塵是薛洋的仇人，卻也是唯一曾經真心對他的人，給了他畢生難得的溫暖。愛與恨之間，該怎麼算呢？

其實原著之中只要提到薛洋，總是瀰漫著一股很恐怖的氛圍，他喜歡滅門，剜眼，割舌，只要看到他出現，就會開始緊張，誰的舌頭又要被割了。因此，我常常無法直視他。

上面所寫的這一切，是我看完後瀝去那些恐怖，沉澱出來的，他的寂寞與渴求。

其實現實生活裡，很多人都有某部分像薛洋，經歷著的痛楚不被理解，卻被人嗤之以鼻，渴望有人理解，被真心對待。我想這就是薛洋吸粉無數的原因。我不是薛洋粉，他可怕的那面在我腦海揮之不去，但我能同理他。

而被薛洋糾纏，也是曉星塵的不幸。但後來想想，除了聖母般的曉星塵，又有誰能接納薛洋呢？

原著中關於薛洋和曉星塵這個章節被取名為「草木」，我想，作者想表達的，應該就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萬惡如薛洋，也有他內心柔軟的部分吧。

而曉星塵在小說中的影響力其實只是打醬油等級，但因為薛洋，他的形象變得高大上，光芒萬丈。

有時，一個人的價值，會取決於喜歡你的人，是怎樣的人，還有，他是如何地喜歡你。

「魔道祖師」這部小說，每個角色都相當立體，每個人都撐得起男一的角色，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如果懶得看，我有空也會慢慢上來分析各個角色，充當筆記，畢竟，很久沒讀過這樣的經典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