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the eternal vow
晨曦冉冉。
靜謐的空氣中，只有大教堂的鐘聲迴盪於中。
白鴿停留在教堂前的廣場上，似乎在等待著人群的到來。
飛鳥成群飛翔過天空，冷風徐徐地吹盪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純白色的磚瓦堆砌成美麗的圓弧型屋頂，大門旁的雕飾是神族中的神祇，教堂的莊嚴讓人有種不敢妄自進入的感覺。
男子像是在猶豫著些什麼，始終沒敢移動身子。
身後的女子見狀，只好自顧自地走近大門。
見她與一頭戴黑紗的修女交談了許久，才釋然地對自己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知道有了結果，他也笑了。
「走吧！」她對著他淺淺一笑。
「你不是想要去看看？」望著她的背影，他的心中突生了幾許落寞感。
人們總是口耳相傳著許多關於神族的故事和傳聞，但真正見過神族的人卻沒有很多，傳說中的神族，是高傲、冷酷的，但為什麼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女子，卻是如此溫柔可愛、善解人意？
風淡淡清清地吹拂著他的心。
他怔住了。
看著眼前的墓碑，他整個人怔在那兒。
往事如風…如影，敲盪著他的心。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或許是還沉陷在那份回憶裡，他的悲傷似乎沒有人能來分享。
每當孤雁飛過，我望著天空，找著，你在哪裡呢？
我想著，若你在看著我，那麼，你在天上嗎？
伊凡娜…
你在哪裡…？
「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你問。」她答道。
「她…現在會是在天堂，還是地獄？」
「主不容許人自殺的…地獄，她大概在那兒的最深處，不過你可以放心，因為如此，她的靈魂不會消失。」緹雅的口氣，淡得如同風拂水面，風過無痕。
如果可以，他多想讓自己代替伊凡娜…
他用劍抵住地，整個人無力地只靠著長劍維持重心。
「你現在…要去哪兒呢？」突兀地，她淡淡地問道。

「流浪嗎…我能去哪兒？」他嘲諷地笑了，低著頭，他的眼神始終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石碑。
「找個離王城遠些的城市吧！你應該是個不錯的劍士。」她緩緩地將手靠至他的臂膀上，那樣的舉動，讓他有些震撼。
「去武術場教劍啊…你可以的，讓一些想學劍卻又不知從何學起的人們，有個地方能圓夢。」
賽斯反站起身，他望向她，那雙清澈美麗的眸子，打從自己受傷逃亡時遇見她，她就一直給他這種溫柔而純真的笑。
我一直跟著天上的星走。
北極星，聽說可以指引人正確的歸途。
星星閃耀於天際之時，你呢？你是不是也看得到，有個人在魯達的某個地方，用他最深的感情，去看天空…去笑…去找尋？
「你…在看些什麼？」她也盯著他，深深一笑。
「人類，總是聽說著，神族冷漠…高傲，但為什麼，你，有著好漂亮的笑容？」
「我…也不太曉得。」她側過身，向著墓園的另一邊走去。「或許…你就有著那種力量，我本就不常笑，天堂雖然謠傳著是美麗真善，但身為神族高階管理者的我們…是無暇去體會的…」她說：「但，對於風族，還有魯達世界的風，我都用著真心去喜歡，或許我們這樣的管理者…至於上面的神與主，是在守護人類與魯達的事上得到快樂與認同。」
「你的想法很特別…我可能要重新去認識，祭司口中的神…還有我眼前看到的神。」
「神…並不是自私的，至少我的感覺…我的認知上是如此。」
與她在一起的時刻，彷彿風永遠都不會停，那裡的記憶是輕柔的…沒有痛苦的，他訝異著緹雅有著這樣的力量…可以讓他暫時忘卻某些，他不想再去回憶的事。
她帶他，在魯達的某處，找到了一個美麗的城市。
他在那裡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家園。
日日夜夜，盼著門前會出現那抹熟悉美麗的身影…
他看著她的眼神緩緩地轉變著…
「她對你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千萬別忘了她…」突兀地，她幽幽然地道出這句話來。
「我不會忘了她…她是我生命中的唯一…唯一的那個，帶給我笑容的人。」他笑著抬起頭，望向滿天星斗。

我不知道還可以握著你的手，感受你的溫度多久…
如果，你把手抽走，我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往下沉…在愈來愈深的地方，看不到光的地方…
但…
若是為了你，我願意。
我會笑著離去…笑著往下沉沒…
直到孤寂將我淹沒之時…
我會深深切切地相信，你和我之間的約定…
等待…就算是永遠也無妨。
死亡，我也不會怯懦。
因為我相信著你會站在盡頭等著我。
然後對我微笑…對我伸出手，帶我走…
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作眼淚。
似是成了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淚水點點滑落在她潔白的臉龐。
以往，緹雅會輕握住他的手，因為她想給予他勇氣與力量。
她不敢去回想…他握住自己的手時，那一剎那間，他眸中的真摯與盼望…
賽斯沒有開口說話，但她感覺得到他眼中的感情。
她想掙開…卻因為他的眼神而怯懦。
神和人類之間，在天地混沌時就早已確立了法則。
她震撼…也害怕…一股無助感，在這一瞬間充斥著她的思想。
若是讓任何一個神知道…
他的靈魂會被消除，他會被帶進寂之門…
第一次， 她真的感覺無力。
為什麼會這樣？
夕陽的橙紅染滿了整個天際，風狂妄地吹著…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劃開了本只有風聲的空氣。
那英俊的臉龐，在染紅的陽光下顯得憔悴。
「如果你想離開…我會祝福你…」他淡淡地…道出這句話。
「我不奓求什麼東西，或許感情對我來說是多餘的…」
「我會永遠地祝福你，畢竟，你是給我新生力量的人，你是這麼的無瑕美麗，你是神族，而我是人類，神與人…」他的笑容映在風中，讓緹雅的淚水流得更快更多。
「我不會要求你轉過身來，我不會要你看著我說答案，因為我沒有那種權力…」他說著：「如果你要走，往後的每個日子，我都會期待著吹近我的風中，有沒有你的笑容…」
她曾問過他為什麼。
她想知道為什麼，他會對她有了感情，而且是真實的愛情…
畢竟，她不是伊凡娜，她和伊凡娜是不同的。
「你要好好保重…緹雅…我知道你的堅強，就當作是為了我，好好活下去，好嗎？」他溫柔地道，想要說完他心中所想的…時間卻似乎不夠。
曾經，他們倆有過約定，不論如何，不論對方身在何處，不管對方生或死。
另一方，要繼續活下去，讓生命完整永遠。
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但在自己心中是無悔的，或許，那樣就夠了，是不是？
「或許，是因為你的笑容和她很像…」他說道：「以前，許許多多的時刻，我都在戰場上，用這把劍，去讓自己認同生命，讓自己活在這裡有存在的價值。」他的手輕撫過手邊的長劍，劍柄上還鑲嵌著亞諾曼的貴爵徽章。
「後來…因為有戰功，國王便把我召回亞諾曼，當上騎士團團長，守護王族，那時候，我才認識伊凡娜…從那一刻，我發現自從父親死後的空洞，被伊凡娜給全部填滿，直到她自殺，我才開始被人誣陷，落到被人追殺逃入森林，遇見你…」她訝異著，他為什麼可以在說這些往事時，這樣鎮定，這樣自若。
「你給了我重生的力量，緹雅…」賽斯的口氣中帶有蒼寂，她不會去形容，只能感覺。「以前的我，在戰場上找尋認同，但現在，我在生活中找到生存價值，以往常有人對我說平凡，現在我了解了那種平凡的好。」
「我開始，會在周圍尋找你的影子，就算現在，我有很多的朋友在這，但我就是會去找…會去期待，你的出現，還有你在對我笑的時候…」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想要去期盼那種平靜，那種人間才有的幸福。
「我知道一切是不對的，但不對又如何呢？我本來就沒有明天，是你把我從死亡拉回來，所以我想去追尋那份感覺，那份感情。」他看她的眼神，始終都是溫柔的…特別的。
「你可以說我自私，你和伊凡娜不一樣，你的眼精好像總是可以把我看透，給人安定的力量，我表達了自己的感情，是…我願意為你付出，但我不會奢望你留下來，我說過…如果你要走，我會在風中找尋你的影子…你的笑容，只要我感覺得到你…那就是主對我的救贖了。」
奉獻、給予。
天地之間，何處是我的容身之地？
永遠，很難。
但，只要我還在這裡，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的生命還在繼續。
花還沒有謝，你的人在哪裡？
我尋找著你的影子，在風溫柔吹拂的春季…在風緩緩地變涼、變冷的秋冬，在窗邊開始下雪的時候，你還是沒有出現。
我相信永恆，也相信我會找到你。
你在哪個地方等待？
你在哪個地方看著天上的星星，告訴風你在守著一個人？
謝謝你。
謝謝你還在等著我。
謝謝你給了我力量…
謝謝你讓我找到你。
最後，緹雅伸出了手…她去選擇了永恆的誓約。
就算知道那是不歸的路，會讓她被放逐…會讓賽斯被送進寂之門，讓靈魂消失…
她去相信了。
因為他也在相信。
她寧願讓自己被放逐於人間…或是去地獄，哪邊都無妨，只要…他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