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forget
窗外，是一片淒黑。
只有月亮的點點柔光透進來，那光成了一條長線，照在地上，成了一條好長好長的線。
雖然他不懂，為什麼天界的監禁之地，窗外之景會那樣的漂亮。
他依舊昂然挺立地站著，不動，呆滯地望著前方…或者是遠方。
臉上，帶著悲寂的餘光。
黑色的長髮，深邃的眼眸，沉默而憂鬱。
他穿著一襲深褐色的長袍，簡單樸素的長袍上繡著一個深藍的十字，深藍色的十字，代表著他的罪行有多重。
站在遠處的雨縴，默默地望著前方，那抹孤寂悲哀的身影。
窗外恍然間多了些東西，幾幾白色羽毛劃著光圈，隨著風在空中輕舞著，這樣的弧度，這樣的溫柔…雨縴想讓他在這盡量過得好…不要去想緹雅…
輕舞著，潔白的羽毛像極了一個個可愛的精靈，繽紛燦爛的光，這兒、那兒…彼此揮舞，讓本來黑暗的窗外，多了些生命的顏色。
他緩緩地抬起手，伸至前方。
眼眸中的迷茫好像在訴說著一種悲哀的心情…
但他的手始終沒辦法碰到些什麼。
她看著他愣在那兒。
好像詫異著…為什麼。
就在剎那間，一滴淚…緩緩地滑落她的臉龐，閃爍著一種不知是何種心情的光。
好像永遠在找尋些什麼。
從父親走後，從一夜，在一顫慄的手中，接過一把刻有亞諾曼貴爵徽章的劍時…
心中空洞著，什麼都沒有。
伊凡娜給了一個少年笑容與感情的真實。
笑著…鬧著…哭著。
許許多多的刻骨銘心…換來空洞、孤寂的淚。
以為，風會就此停歇，樹梢的葉，不會再氾黃…青翠。
「好好活下去，你有的是條件和勇氣。」一剎那，伊凡娜的影子，回到了一個少女的身上，少女沒有伊凡娜的純真，卻有著無限溫柔和了解。
我盼著自己的思念可以藉著風傳送到你身邊。
恍惚間…
他似乎可以看見，緹雅跪在一個若大的神殿之上，流著淚…。
他似乎可以聽見，緹雅她也在吶喊，她也有著自己所不及的痛處。
緹雅…
我願你恨我。
就是不要如此…
他知道緹雅會信守著兩人間的誓言。
他知道緹雅會守護著他說過的永遠和唯一。
賽斯…你知道嗎？
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人類要守著自己說的“情”。
現在我瞭解了那種想要保護感情的衝動。
就因為如此…
你不要自責…絕對不要。
不是你把我推向感情的煉獄。
是我自己…
雨縴死死地盯著他，心中忍住了一種莫大的衝動。
她能說嗎…？
為什麼現在她也會流淚？也會感覺到痛徹心扉？
她眼中的他，是如此的英姿煥發，有膽識、有智慧。
但現在為什麼她一定要親手把眼前人帶走？
她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不想」。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並不是沒有感情…沒有血淚的。
「你可以說出來…沒有什麼關係…」突然地，他的聲音劃破寂靜的空氣，說。
「我要去重生了？重新擁有一個靈魂了？」他的話語中帶著嘲諷。
「我告訴你吧…從神族開始介入，我就發了誓永遠不信神。」她詫異著他眼中露出的兇狠目光…竟是用著許許多多的悲傷堆砌而成的。
「就算你再怎麼恨…」她道：「你曉得自己還剩多少的時間？」
「我知道的是，你不忍告訴我…大概就這一兩天吧！不是嗎？」他轉過身去，直視著雨縴那雙漂亮的眼睛，用著一種柔和的悲寂聲，緩緩地說：「你要讓我去重生…緹雅知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對她做出什麼判決？」
「她不會有事，她是雅典娜的門徒，海拉代主決定，把你送進寂之門。」
他的臉色一黯，沉默了。
「最後…你有什麼願望？我想…只要是可以的，你說吧…」
賽斯的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鬱鬱地低下頭，半晌，兩人間又是寂寥。
「你…能帶我去看看她嗎？我想看看緹雅…或許，你可以幫我，只要讓她別看見我就好了吧？讓我見她，最後一眼。」
隱身的能力，對屬於管理生老病死的高階管理者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雨縴笑不出來，她本想笑的…笑一笑，讓那種悲哀可以化去一點。
「好，那…走吧！」
在想什麼？緹雅。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少話想告訴你？
賽斯走近緹雅身旁，緹雅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們兩個都知道，就算再怎麼努力…都還是不可能。
但…我們仍在努力，是不是？
你記起你對我說過的好嗎？
記憶中…你對我說過好多好多，不要放棄…只要抱持希望，朝目標前進。
都是你說過的不是嗎？
答應我…忘了我吧！
錯就錯在，我不該說出自己的感覺…不該表達自己的感情…
是我對不起你，緹雅。
你別哭了…好嗎？
還記得我說過淚水很珍貴？
為什麼還哭呢？
雨縴站在遠處，專心的定住心力，畢竟，要在風族管理者前隱身還不被查覺，沒有一點力量是不行的。
就在她專心一致時，突然間，她望見了緹雅抬起頭來，眼神飄向自己。
緹雅已經幾個月沒有抬起頭來看看他們了…她曉得。
緹雅的眼中帶著無限憔悴…還有希冀的光。
雨縴這時才了解到，或許，他們真的有堅定不移的感情與信心…
不要這樣看著我好不好？緹雅？
她投降了…
賽斯心疼地望著她，此時，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不曉得。
他也心疼地看著緹雅對雨縴的眼神…他彷彿能聽見緹雅在對雨縴求救…
「緹雅…相信我，只要你繼續祈禱…魯達的人民告訴過我，有個東西叫奇蹟…奇蹟啊！讓我們一起期待好嗎？你別看著我…看著主殿，想著風的清響聲，我會支持你…和你一起祈求的。」她淡淡一笑，一抹惹人心疼的微笑。
緹雅彷彿聽懂了她的話，就在她緩緩地將眼神移回正面時…
淚水流得更快，更急了…她知道雨縴的話語中，帶給她的希望。
雨縴沒有再施法…她微笑地看著前方的兩人，或許，這是她最後可以為緹雅做的一點事…
你在這裡…
你在這裡。
我不敢去想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因為或許今日一聚，剎那間，我就再也看不到你…聽不到你…感覺不到你了。
緹雅不敢動，喜悅的淚水揉合著悲傷，滴下她的臉龐。
你要保重…為了我而珍重。
我們講過好多好多個或許…好多好多個未來。
是你讓我找回自我…不再迷失，感覺少了些什麼。
不要為了人類，而犧牲…
我曾想過去尋找，想過，如果尋找得到，他願意一生一世都去尋找，只要人生的最後一天，可以讓他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找的幸福…他願意去做。
但最後我放棄了。
有時候，現實和夢，好像真的不一樣。
伊凡娜給了我笑容和生命力。
你卻給了我一切…
以前，我總是認為你是她的影子，心中不公平的認定著，你和她，我給的是同樣的感情。
到了最後要失去了…才明白…
原來風的溫柔可以無限…風的守護是永遠。
痛心著為什麼自己不懂得去掌握。
現在，我又要想著好多的如果。
如果…我可以早些發現呢？
你和她是這麼的不同。
但我絕對是認真的。
你就這樣忍心…？你要和我訣別？
緹雅面如死灰地望著前方，痛心的淚水不斷地往下流著。
神…如果是萬能。
為什麼就不可以給人類一種東西…叫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