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31 17:44:54湘兒

月舞風華‧第一章‧秋風飄憶

月舞風華

第一章‧秋歌飄憶

微風飄搖,已是深秋。
染黃的葉被風吹落,柴房的門半掩著,不仔細瞧,就不會發現後頭還躲著一個人。
英俊的少年緊緊地握住手中劍,屏著氣,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發現。

因為他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自從那晚過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恐懼了…好久好久了…

風是沉默的。
它沒有告訴我,答案是什麼。
就算我曾經努力試著去走…

「我要你在師兄師姐的墓前發誓。」女子語調如冰,手持長劍。

秋風能拂去塵埃,卻拂不去人心中的悲痛。

男子不答話,只是癡然地望著眼前的纖細身影。
依舊深邃的眼眸裡,有著深沉而悲傷的情感…

「你若不發誓,就不要怪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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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爹快要去世之前。
或許,他們倆會有今天…也是爹所牽成的緣份。

兩條線纏在一塊兒了。
想鬆開,卻遲遲無法動手。
因為你不知道,另一人身在何方。

男人的名字似是一個秘密般。
本來,她只知道男人姓段。
直到了那天,師兄要他們倆跪在爹的靈堂前發誓。
才曉得原來,那被自己稱呼好久的“段大俠“身上…竟有著如此哀傷的身世。

段無承,是胡陽取的名。
為了不讓他背負著前一代的仇恨,取為無承,無所承受…

『第一, 你的劍,往後只為正義而出。』

『第二,好好照顧她,從此,穆慈瑛與段無承,成為結髮夫妻。』

那時,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是依舊在親人去世的悲傷裡徘徊。
卻不曉得自己以後的生命裡,會被這個名字佔滿。
爹的一句無所承受。
讓她的生命,從此承受了許多自己以往都想不到的沉重。

師兄將他們兩人的頭髮各剪下一段。
在爹爹的靈堂前,丟進爐子裡,隨火化去。

她直到後來才開始好好看著他。
這一個,讓她生命完全改寫的男人。

『爹…!爹…』

到了最後她才哭喊出聲來。
胡陽的棺木要抬起去下葬的那刻。
風吹動著門前的白布搖曳…感覺起來是那樣的蒼涼。

師姐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她追著棺木出門。

『爹…』

『慈瑛是個勇敢的姑娘…別喊了別哭了…你師兄要師父拿去下葬了。』

你得開始自己走完人生的路。
沒有人帶著你、陪著你走了。
那一剎那間,她以為是如此…

夜晚的天空,星子稀稀疏疏地,被雲遮掩住一塊又一塊的,看起來,像是與她同悲一般。

『三天後,是好日子。』

『等幾個月以後再辦不是比較好些嗎?師父才剛下葬…』

『是師父的遺願,咱們就要照做,他說是一下葬就辦…』鈺瑾鎖著眉,說道。

『但人家不會覺得咱們這兒太不守道統了嗎?哪有人是這樣辦的呢…慈瑛什麼都還不知道,一愣一愣的…就要給辦喜事,不也太……』

『師父的遺願,說辦就得辦了,反正不召賓客來不就成了?咱們鏢局,自己人自己辦這事兒。』

望著鈺瑾堅定的神情,憶寧輕嘆口氣,道:『好,那我明個兒就上街去,買些他們成親要用的東西。』

『也辛苦你了…』

『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呢?』憶寧望著他,淡淡一笑『我知道師父的走,給你打擊頗大的…這陣子忙喪事,忙的也挺累的了,你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圈。』

『有嗎?』他對上妻子的眼眸,問。

『有些吧…當然,每個人心裡都不好過,師父的走,雖然大伙兒心裡也都清楚,但總有些不捨的。』

夜晚的風兒有些涼意,鈺瑾關上窗,道:『的確不捨…畢竟師父,跟自己的親爹一般,沒什麼分別。』

凝視著自己的丈夫,突兀地,她走近他,輕輕地靠進他的懷裡。

『咱們也都不要想這麼多了,過幾天,開心些給他們辦喜事,再幾天,叫大伙兒一起上山去,給師父上香,也讓師父曉得,他的遺願,咱們是給他辦成了。』不自禁地,她緊抓住丈夫的衣襬,流漏出了些許不安的情緒。

『…』鈺瑾沒有答話,只是擁著自己的妻子,不發一語。

似乎沒有一個人,還穿著白衣戴孝…幾天後就穿上大紅衣裳,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拜堂成親。

那天,沒有樂禮和迎轎,只有一身樸素的鳳冠霞披。

『他是個好人,以後,不管他是要留下來,還是又要出去闖蕩,你都得隨他去,知道嗎?嫁了人…就不像以前,能像個孩子像師兄師姐撒嬌。』

面對著銅鏡,她的臉龐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站在後方的憶寧,也只是輕聲地對她叮囑著:『作一個姑娘家,嫁人了,什麼什麼就都不一樣了,這句話,那時和你師兄成親時,師娘也對我說過…好好記著,要,就守著作一個女人家的本份。』

一邊梳著髮髻,憶寧一邊望著那銅鏡裡的小師妹:『你知道為何師父遲遲不肯讓你到鏢局來嗎?』

她靜默著,沒有答話。

『師父不想讓你見著很多事…因為那並不是一直和師娘生活在南方的你,可以面對的…』

『很多事我曉得,你也是獨立能幹,但真正的“江湖”,真正的社會,卻又不是你這樣善良純真的姑娘可以明白得了的。』憶寧似是有感而發,語重心長地說道。

『所以到了死…才肯把我送回這來嗎?』她對上鏡裡憶寧的眼眸,輕聲問道。

『或許吧!你知道的,師父在江湖上行走的歲月,比咱們這些被收養的小孤兒的歲數,可能又更大更久了,太多人有壞心機,要陷人於不顧,就算是咱們的鏢局,正正當當討口飯吃,也是會有這樣的感慨…』

細髮柔柔地被梳成了漂亮的髮髻,憶寧為她插上金簪,雖然沒多少繁華的打扮,這卻是極有意義地,她記得,師娘生前唯一存著的貴重飾品,無疑只有這支金簪,師娘曾和她說過,金簪,是師娘的大娘給的,或許就是因為這是師娘唯一還與娘家有牽掛的東西,到了師娘臨終的最後一宿,師娘還是要攙著病弱的身子交待,要在慈瑛出嫁那天,把金簪交到她手上去。

朱砂胭脂,輕點輕畫,慈瑛直到最後都沒笑過,僅管她曉得,到了這一天,是她該自己自主了,娘是這樣教她的,姑娘雖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還是得自個兒自主的,不要什麼都靠丈夫,當個懦弱的女人。

鏡裡的自己,她早已分不清是誰了。
那是她嗎?

『瞧瞧你了,小時當帶頭的大姐,見著你就曉得,以後一定出落成一個標緻得姑娘家。』望著鏡裡梳理打扮好的她,憶寧說道。

我心已歸。
只是不知心歸何處。

以後,你就是別人的媳婦,從今晚後,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姑娘了。

『時辰到啦!寧大姐!寧大姐!』直聽見外頭有人在喊著,還有在門外放起了鞭炮的聲響,她聽得清楚,卻不曉得那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她的心似是還被爹的死哭泣悲傷,但現在卻可笑的,要嫁給一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憶寧替她蓋上蓋頭『走吧!慈瑛。』師姐的聲音細細微微,感覺似輕卻有力地牽起她的手。

『待會,換你師兄帶你進大堂了。』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萊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鞭炮聲不絕於耳,師兄的手緊緊握住她,牽引著她走進大堂,耳邊傳來陣陣細碎的嘻笑聲,她不禁有些懷疑了,大家都為了她的婚禮而如此高興嗎?但爹不是幾天前才下的葬嗎?為何…他們能這樣開心地打鬧嘻笑?難道幾天前的悲傷都是假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她的淚,在彎下身子的那刻,無聲地墜落。

『送入洞房!』

月光盈盈灑在路上,微微盈盈,似是有些羞澀般,房內的紅蠟燭隨著吹進窗的風搖曳著,她坐在床緣邊,閉著眼眸,她試著什麼都不去想,讓心保持著平靜。

不曉得是已經過了多久,她彷彿就這樣睡去了一般,閉著眼,整個人都不去想些什麼,保持著寧靜似就是最好的辦法,什麼都不去想…

直到,男人回到了房裡,揭開她的蓋頭。
清澈的眼眸,微微地睜了開來,細細地看著,那第一個就映入眼簾的臉孔,一個男人,擁有一雙深邃的眼眸。

她是睜著眼睛看他的,死死地、大大地睜著,或許心裡是帶有幾個分複雜的情緒,當她開始細望這個往後便是她丈夫的男人時,眼裡,悄悄地盈滿了淚。

男人,也是帶著悲意瞧她,但眼神,卻比她的柔和許多。

她的淚,不自禁地滑落,但她仍是那樣睜著眼,沒有改變動作。

突兀地,男人的手一攬,高大的身子,整個抱住了坐在床邊的姑娘,一種溫暖的依靠,頓時讓她的藩籬瓦解,她抱著他,毫無顧忌地,就這樣放聲大哭了起來。

成親之夜,他們兩人,沒有交談過半句話,卻知道,兩人的心,可能是相通的,可以相知,也可以相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