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重逢

原來她真的是被游擊隊救出來的…
紫薇愣愣地，看著老婦彎著腰，端著一碗冒著煙的湯進門。
「沒有什麼好東西…這先飽肚子…」紫薇一瞧，只見碗裡除了一小塊蕃薯，連所謂的“湯”也不過是熱水罷了。
但她還是滿懷著感激…她心頭一陣熱，接過了老婦手中的碗，慢慢地喝著。
「再幾天就可以到重慶去了，聽幾個年輕人說，政府想要把主要戰力都集中起來，苦撐待變…只能靠游擊隊…」
「咱們是用肉身擋著他們的砲彈和槍桿！」紫薇轉過頭去，瞥見了那大聲咆哮的女人，手上還抱著一個小娃娃。
「能被接到這兒來，真的算是咱們的福氣！」老婦靦腆地一笑，坐到紫薇身邊「李將軍是大好人兒…這山裡邊兒的人也都是好人…我怨日本鬼子！但再怎麼怨！也改變不了什麼…」她說著，一邊說，唇角一邊微微地往上揚起，紫薇看得出她努力地想笑，可是眼角的餘光卻是那樣的悲哀。
「她兒子翹辮子，她跟著一塊瘋！」一個少婦跟著應和著「我就不信！全國上下一條心，就趕不走日本人！」
被人這樣一吼，老婦低下頭，彷彿這個動作是因為她見不得人，紫薇聽得見她的啜泣聲「我也慶幸著自己被救來這兒…我也恨日本人…我和你們有同樣的心情…」她斷斷續續地說著，紫薇感覺著自己似乎也和她們一樣悲傷，四周充斥著那種悲愁的情緒，她想說些什麼，但一抬頭瞥見所有人的眼光，卻又說不出口了。
半晌，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種悲哀的氣氛中，孩子們的笑語聲在外邊此起彼落，屋內卻沒有一個人再說句話…或許吧…現在這種時候，只有孩子們還會笑…還想要去笑…
「叔叔！孫叔叔！」小男孩的雀躍喊叫傳進了屋裡，好像是有個軍人回來了…
紫薇朝外邊看去，眼神滯留在那小男孩身上，他有些胖，卻胖的可愛，身上穿著件粗糙的汗衫，這畫面讓她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回憶…發生在還沒有開始戰爭的時候…
「孫韶！孫韶！」屋中的一個女子發現了屋外的軍人，飛快地奔出門。
她看著這一幕，紫薇知道，這是一對戀人…
愛情嗎？
在這種時候…她無暇去多想很多事，包括，愛情。
先生…
這個時候，您在哪裡呢…？
紫薇試著去尋找能夠生存的地方。
我知道，為了中國，您正在某個地方，和紫薇一樣努力著。
『切望珍重…來日再聚…』
就算身邊的人來去匆匆。
但紫薇一定會為了您而祈禱。
求神，保佑這樣一個善良的軍人…
『孫韶，這個幫我拿著，如果我回來了，再還給我。』
『上尉…』
『如果這東西在我身上，我會怕自己一下子，什麼意志都沒了。』
『什麼意思？福上尉…』孫韶知道他的脾氣，這個隊裡，有兩個人是最受大家敬重的，一個是李將軍，另一個便是福上尉。
『您這樣是去送死…』他們都知道，去炸日軍的橋，能生還的機會…是渺茫的。
『因為，現在能給我意志的，大概就剩這東西了。』他笑笑，說道：『如果它不在我身上，或許我就可以想著，還有人在等我啊…』他第一次這樣感傷，望著孫韶手上的鍊子，他的笑容很悲傷。
『女人嗎？』孫韶問。
但他卻笑而不答。
「這是什麼東西？」女子看著他的胸前，掛著一條銀鍊，是朵紫薇花。
「福上尉的，我怕弄丟了，掛在自個兒身上。」他一笑，深情地看著眼前女子，又是一個緊擁。
直到現在…我還在等待。
等待我的眼睛裡，可以再度出現你的身影…
因為等待著這一刻。
所以我不會放棄…
「這鍊子好漂亮。」女子輕笑道，把玩著孫韶胸前的銀鍊。
「福上尉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東西？」
屋裡的紫薇，不過是下意識地注視著屋外的兩人。
半晌，她的眼神，被鍊子的光吸引住。
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她匆促地起身，一種莫名的力量在牽扯著她，她奔到二人身旁，才看清楚，那鍊子，是她的紫薇花…
為什麼她的鍊子會在這兒？
紫薇睜大了眼，她沒看錯，沒看錯，是她的鍊子。
先生……？
孫韶注意到了她的舉動，轉過頭來，問道：「有事嗎？怎麼看著咱們？」
一種排山倒海的無力感衝擊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慌，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夢裡的女子…無助和不安攫住自己。
「這鍊子的主人…福爾康…」她不知怎麼地，說話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些變了調「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你認識福上尉？他…」孫韶驚訝地望著她「他去炸日軍的橋…」
『如果你不回來，我會恨你一輩子。』
『這紫薇花，是我一針一針…』
她的感覺是對的，那種不安…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樣慌亂無措…不曉得那種感覺是從何而來…她不是已經好久沒見著他了嗎？為什麼感覺是那麼的強烈…
『她夏紫薇，在與福爾康成親的那刻，就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
『山無稜，天地合，才敢於君絕！』
『我永遠…都不會把你遺忘…』
「但他剛走不遠，如果你想找他。」不知為何，孫韶暴露了爾康的行蹤，總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到這個女子，就是上尉念著的那個人。
「因為炸橋行動要晚上…我記得，他們出發的時間才剛過，先下山，等更晚了，才炸橋。」
『你雖言而無信…我仍生死相隨！』
「孫韶，你帶她去吧？我看…這女孩好想見著福上尉的，福上尉人那樣好，炸橋…如果回不來，見著戀人，也無憾了，不是嗎？」
孫韶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女子對著他堅定地笑著：「想想咱們倆…再想想福上尉…帶人家去找他吧？」
「嗯！」他答應了聲，轉過身去，對紫薇說道：「這位妹子，我帶你去找他！」
不管風再怎樣狂妄…
我會堅持走下去。
因為曾經有個人告訴過我…
什麼是希望…
我相信那不是夢…
「福叔叔！」兩三個男孩兒叫住他，爾康回過頭來，臉上充滿著祥和的笑容。
「你要回來哦！」
「媽媽說你去就不會回來了，可是我們知道，你會回來的，對不對？」
爾康依舊只是笑著，他蹲下身來，還沒有答話，手撫著帶頭男孩的頭髮，似是在告訴他…會回來的。
「福上尉！」孫韶的聲音響亮地迴盪在樹林間，幾個軍人都循著聲音往那方看去。
只見孫韶的身後，跟著一個清秀的女子。
爾康的眼神還停留在孩子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