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四天的行程比我想像中還快結束，孔廟和泰山這兩個景點也都各有收穫。此行餐餐都是山珍海味，每晚都是五星級飯店的柔軟床舖，說真的第一次出國居然這麼享受，深深體會到當一個學者真的是有很多的好處。

再值得一提的是，在泰山那天的中餐和晚餐，有一道菜讓人久久難以忘懷。還記得菜還沒端上來時，就聽到隔壁桌傳來不少團友的尖叫聲與驚呼聲。等到這道眾所好奇的異菜上桌後，我們這一桌的人都不約而同看傻了眼，竟是一盤十幾隻的油炸毒蠍，下方墊著一堆蘿蔔絲。

大小如小指長度的褐色蠍子放得整整齊齊、張牙舞爪地臥在盤子裡。我們這一桌的人沒有人敢下箸，我雖然好奇，但也不敢當第一個吃毒蠍的人。

後來我們導遊眼看每桌的炸毒蠍都沒有人動筷子，立刻為這道異菜補充說明，原來吃毒蠍不僅具有祛風、止痛、通絡、解毒等作用，還具有人體所需的十七種氨基酸和十四種微量元素，食後可溫腎補精，益氣養血，是最昂貴的一道菜，不吃真的可惜。

雖然說我還沒到需要「溫腎補精」的年紀，但想到這麼珍貴的食材沒有人問津，枉費牠們犧牲生命的代價，是以鼓足勇氣，挑起一隻油光閃亮的大蠍子，從尾部送入嘴巴。油炸毒蠍的表皮炸得酥酥脆脆的，似乎一開始沒什麼味道，原來這個炸蠍子是不放鹽的，嚼到內腹，開始覺得有點濕軟的口感，細嚼之下，味道還是不錯。其他桌的人見我敢吃，紛紛都把他們的「極品」送到我們這一桌，估計那一整天兩餐，我吃了約莫四十隻炸毒蠍，結果好像也沒有什麼「龍精虎猛」的感覺，所以蠍子的功用好像也是如此而已。

同樣在第四天下午，阿青那邊傳來了讓人絕望的消息。他的濟南公安朋友找過了所有的資料，就是沒有查到小羽的任何訊息。也因為無法確定小羽的學校是山大附中、附二中或山師大附中或附二中，他也沒有辦法一間一間去詢問。阿青建議我最好不要找公安去學校問小羽的資料，通常這種情況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為了避免小羽的學校以為小羽成了罪犯什麼的，還是不讓公安大哥去找的好。

換句話說，阿青那邊正式宣告無能為力了。

沒想到他已經這麼努力了，阿青還一直跟我道歉道：『老師，我真的很抱歉，沒有幫上您的忙，真的！我好恨…好恨自己沒有同學在威海當公安，不然一定可以找到小羽的。』

我實在被阿青感動到有點想流淚，說道：「說那什麼話，你已經幫上好大好大的忙了，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敢這樣抱著一線希望動身前來山東；如果沒有你，我可能現在應該沒有力氣再繼續找下去了。謝謝你這幾天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從沒奢望過會動員到濟南的公安幫我找人，原本找小羽有很多的可能，現在你和你朋友幫我刪掉很多的可能，剩下的可能少了，找人變得更有可能了。是我欠你太多了，謝謝你！」

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朋友，就為了一個《戀戀小金門》的故事，可以讓他為我無怨無悔的做了這麼多，找不到小羽居然還歸咎於自己，說真的兩岸的交流若都能如此和諧，根本就不用談什麼統獨爭議了。雖然說公安用的手機國安局無法監聽，但我一開始就很擔心阿青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被國安局注意，如今他宣告找不到，我也為他鬆了一口氣。我實在不想拖累任何人。這一開始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只是要知道小羽過得平安就夠了。

在《霹靂奇象》裡，姥無豔為了救宵，拄著拐杖，拖著受重傷的斷腿，四處尋找羽人的下落。

而在公法庭地牢內等待姥無豔的宵，一滴滴的水聲，像是說著時間的遷移。不曾移動的腳步、不曾移開的目光，靜靜守在黑暗的地牢，無聲等待著指引他的光明何時回來。此時夜梟飛進牢中，停在宵的肩膀上，宵問道：『你有找到她嗎？』

夜梟搖頭，宵說道：『沒找到嗎？不知她是否平安？不知她在哪裡？這種心口疼痛又擔心的感覺是什麼？』

宵回憶起那日在山崖下，姥無豔抱著羽人的胡琴無聲垂淚，姥無豔說道：『這樣的心情，叫做思念。』

當時宵問道：『為什麼會思念？』

姥無豔說道：「因為，因為…因為我戀慕著羽人，所以我更加痛苦與悲傷。」
想到這裡，宵才體悟道：『思念，原來就是戀慕的心情，但是，人的戀慕，只有痛苦與悲傷嗎？姥無豔，妳何時才會回來，再為我解答呢？』

知道找小羽已是近乎全然絕望時，這種心口疼痛又擔心的感覺是什麼？

我想到小羽最後一次和我談話時，那種幾近絕望的口氣，以及對人性的痛恨與對他身邊所有人的信任的推翻，我的全身感到一種寒意，那是從心口湧上來擋也擋不住的酷寒。

『我從此以後再也不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不管他們曾經對我多好，說有多愛我都是假的。』

『老師也不要再管我了，我相信老師之所以會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小金，說穿了我只是小金的替代品而已。我走了之後，老師應該可以找到另一個像我的人，就又會有另一個小羽了。』

雖然我被這句話深深的刺中心窩，但我知道他是在盛怒之下才會脫口而出這樣的話，後來想要跟他解釋，卻連機會也都沒有了。

小羽那次傳了一張他的近照給我，照片裡的他眼中光采全失，眼圈嚴重泛黑，鼻樑、唇相上毫無血色。讓略通看面相的我，暗暗的吃了一驚，根本就是“無災亦有禍”的災禍之相，近期之內，必有劫難。

『老師，這應該是我給您的最後一張相片，我想這也是我最後一次上線，這張相片，就留給老師做最後的紀念，我們以後應該沒有相見的機會了。』在電腦螢幕上出現的一字一句，無疑是對人在台灣的我，一刀又一剮無情的凌遲。

『如果老師之後再也沒有我的消息，那應該是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老師要好好保重自己，謝謝老師曾經對我的好。老師再見。』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聊天紀錄。

為什麼此時人在山東的我如此痛苦，悲傷和絕望？

因為…因為我戀慕著小羽，所以我更加痛苦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