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系統裡的「不存在感」
我的家族系統裡裹覆了很多層的憂傷、暴力、怨懟 … 特別是女性的這一方,有種「不存在感」,一代傳一代地流了下來。
指婚之後的家暴,由女人承受;媽媽涵容不盡的怨懟,由年幼的女兒來接;從未學會保護自己,也就不會教導女孩要提防性暴力;被創傷淹沒,因而無法張開眼看見他人. . .
我們家族的女人都長年在憂鬱裡浸泡著,彼此都能懂的話題,一是創傷、二是孩子。女人們偶爾存在的片刻,是互相訴苦、一起同仇敵愾的時刻;也會有些時候,為了孩子而存在,依附著孩子的成長,彷彿自己也重新活了一遍 。
在無知和欠缺選擇的情形下,我已經承接了許多家族女性的命運,不同之處在於,我沒有把這些苦難帶回家,和家族裡的女人一起悲傷憤怒,相反的,在生命破裂得最無以復加的時候,我選擇遠行,以神農嘗百草的精神,四處尋找解藥 . . .
不幸地,受過很多虐待、服過多種解藥之後,我長成了一個很奇怪的樣子:
想像一座寺廟高塔,遠遠看去很是高聳撼人,走近些發現要穿過一道冷冷的空氣牆,之後有一塊算是舒適好玩的草地,但要更靠近高塔些,便得面對一些尖刺言語的伺候,若還不就此打住,緊接著的一道難以跨越的深溝 . .
寺廟高塔裡藏了很多宗教經典,後頭也有一大片藥草花園,但是至今能順利走入寺廟範圍的,除了老朋友,就只有天真無邪的小孩、動植物、和一些心靈純淨、視野清明的修行人。
透過對世界的阻絕,我勉強保護著內在最珍貴的靈魂資產,即使我最最想做的事情是把全然透明地將一切給出去。
最近,我做了一個很大的轉變。從小到大,我一直希望能被看見,透過學業智識上的出類拔萃,我在親友間得到些存在感,但是我一直沒能成功地讓媽媽從灰暗悲觀的世界裡走出來,一直無法得到她口頭上的讚賞支持。最近,我放棄了,放棄等待她學會正向思考,放棄等待她的許可,我改而將目光轉向這世界,開始覺得活著很好,發現世界上有好多事情需要有人去做,開始認為我的生命隸屬於這個世界,而不隸屬於我的原生家庭。
我的走開,再度在家裡掀起一場革命,就跟八年多前我出走時一般,我拒絕依循眾人認可的道路,放棄經濟上的安穩、親友的支持,換取自由,換取活生生地那一口氣 . . .
此刻的我,不確定自己有什麼選擇。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失手錯誤之處,每天都記得自己依然欠了一筆金錢和人情上的債務,但是我必須把家族裡一代傳一代的苦難擋住,我必須用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來證明生命是有選擇的,就算骨牌已經倒了幾千幾萬張,在我這兒,也得用力把這些牌給逆轉過來。
逆轉之後,我祈願能敬重地跪拜家族裡的女性,給眾人足夠的光和力量,使你們也正視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