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週就要舉行「九合一地方公職人員選舉」了，且最近讀到《刺世疾邪賦》，對於一直以來的選舉亂象更有感觸。這一篇文章可能很少人讀過，但我覺得這是一篇醒世教材，值得推薦眾人閱讀。

作者名叫趙壹（本名懿，因後漢書作於晉朝，避司馬懿名諱，故作「壹」），字元叔，東漢辭賦家。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漢陽郡舉薦趙壹為上郡吏，趙壹前往洛陽，當時受計的是司徒袁滂，計吏數百人都拜伏在地不敢抬頭，只有趙壹長揖不跪。

袁滂見此，覺得非常奇怪，於是命令左右的人去責問他：「下郡計吏卻揖三公，為何？」

趙壹回答：「當年酈食其以長揖禮見劉邦，現我以此見三公，有甚麼奇怪的呢？」

袁滂聽了，便特意走下廳堂，邀請趙壹上坐，詢問西方事務，趙壹應答如流，袁滂大喜並向客人們介紹：「他就是漢陽趙元叔。朝廷裡的大臣，才學沒有能超過他的，我請各位分開坐。」

其他在坐的人都驚訝的看著他。

關於趙壹還有一個故事：

趙壹拜訪河南尹羊陟，趙壹認爲羊陟足以託名，天天去羊陟家敲門，羊陟勉強讓他進門，但是還沒起床，趙壹走到床前，說：「我敬佩羊陟先生高風亮節已許久，今天終於能見一面，卻忽然逝世，這是命運呀！」於是放聲大哭。

門下的人大驚，紛紛湧入羊陟的房間。羊陟知道趙壹是非常之人，於是起床，與他暢談，讚譽有加，並對他說：「您暫時出去吧！」

第二天一早，羊陟回訪趙壹，羊陟在趙壹的柴車前席地而坐，左右的人都感到訝異。

羊陟與趙壹相談甚歡，直到夕陽下山，羊陟握著趙壹的手說：「未經剖取的美玉不剖，必有像卞和泣血之事發揚的啊！」

後來羊陟與袁滂共同薦舉趙壹。趙壹因此名動京師。

由此可知，趙壹這樣的人是聰明的、有話直言的，但在桓、靈二帝那樣黑暗的時代，屢屢得罪權貴也在所難免，甚至幾乎致其於死。幸好有友人相救，於是他作《窮鳥賦》答謝友人相助。之後又作了《刺世疾邪賦》抒發心中憤懣之氣。

《刺世疾邪賦》原文：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駁。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逾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踰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爲利己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僞萬方。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竬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所興，實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險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啓，又羣吠之狺狺。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慾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柂，坐積薪而待然？榮納由於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故法禁屈橈於勢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飢寒於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有秦客者，乃爲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抗髒依門邊。

魯生聞此辭，緊而作歌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爲芻。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以下為全文翻譯：

五帝時候的禮儀制度不同，三王時候的禮儀制度也各不相同，氣數到了極限，自然就要發生變化，非和是本來就是互相排斥的，施行仁德不能拯救社會的混亂，實行賞罰難道就可以懲戒時代的清濁嗎?春秋時代是禍亂破敗的開始，戰國時又加重了人民的苦難，秦漢時期也沒有什麼改變，更增加了人民的怨恨和苦難，哪裡還考慮百姓的死活，只要對自己有利就滿足了。

從那時到現在，弄虛作假的現象表現在各個方面，虛偽奉承的歪風日甚一日，剛強正直的品德逐漸消亡，舔痔瘡的人可以乘四匹馬拉的車，正派的人只能徒步而行，對豪強之家溜須拍馬，稍微有點骨氣、敢於反抗這惡劣風氣的，立即遭到禍殃。不擇手段追逐名利者指日高陞。富貴昌盛，好壞不分，冷熱難辨，姦邪之人飛黃騰達，正直的人只能隱居潛藏。

追究這弊病的興起實在是因為當政者不賢明。女人和宦官掩住了皇帝的耳目，寵臣把持了國家的大權。他們所喜好的人，千方百計讓其長出羽毛；他們所討厭的人，就不擇手段找缺點毛病。正直之士即便想竭誠盡忠，為國效命，也如同面臨絕險的境地，找不到路徑。皇宮的大門既然打不開，又加上一群惡狗汪汪亂叫，國家的危亡就在旦夕，還在放縱自己的嗜好慾望，只貪眼前之歡。這和渡海的大船失去了舵盤，坐在乾柴上等待燃燒有什麼兩樣。

榮幸地被重用者都是些善於阿諛奉承之輩，有誰知道辨別他們的美醜。所以，連法律禁令都屈于豪門貴族，皇恩厚澤怎麼能到達貧寒之家。寧可忍飢耐寒在堯舜時的災荒之歲，也不吃飽穿暖在現在的豐收之年。堅持真理即使死去也，違背正義即使活著也等於死了。

有一秦地的人作詩說：「太平盛世不能等到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好看風使舵，順水推舟吧！誰有權勢誰就是賢德之人，滿肚子學問比不上一袋子錢更實用。卑躬屈膝就可以成為富貴人家，剛直的人只能依門而立。」

魯地的人聽到這些話，接著作歌說：「豪門勢家處處遂心滿意，咳出的唾沫都能被當作珍珠。貧苦的人空懷美好的理想和才華，如同芬芳的花卉變成餵牛的乾草。有才德的人即使一個人很清醒，也只能被那些愚蠢的人所困。暫且守你的本分吧!不要再白白地奔走，痛苦、悲哀，這就是命運。

東漢末年，所謂的「桓、靈之世」，正是童謠所言的「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時代，當時的社會風氣，造就後來的三國亂世。

不過話說童謠所言：

「被推舉作秀才的人竟然不識字。

被薦舉作孝廉的人竟然不贍養父母。

被選拔爲寒素、清白的人竟然像污泥一樣骯髒，

被稱爲是幹吏良將的竟然像雞一樣膽小。」

這些現象，不正和現下的台灣社會相似嗎？

現在人無論學歷高低，愈來愈不會寫字了，媒體也好、政治人物也罷，一段文句錯誤百出的情況屢見不鮮，連「三隻小豬」都能稱為成語，教育部字典更是改得不知所云。

而有名無實的人也比比皆是：五星市長不五星、優良教師不優良、幸福企業不幸福、模範生不模範……一些擁有光環的人，卻是用謊言包裝出來的，一旦戳破，要嘛就死不認錯，要嘛道歉下台，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或是採取杜絕的手段。

那些當大官、做大將的人，每每爆出操守不佳、品行不良的事跡，不僅打擊士氣，也讓人民信心全失，若真正有事發生，他們就先拿基層下屬或人民去當揹黑鍋，自己則是溜之大吉……。

再看看《刺世疾邪賦》所云：

「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說的是虛偽奉承的歪風日甚一日，剛強正直的品德逐漸消亡。現今的品德低下，名利在前，道義泯滅。

「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則以「舔痔瘡的人可以乘四匹馬拉的車，正派的人只能徒步而行」為喻，在笑貧不笑娼的風氣下，正派之士反而遭逢困境，甚至連生計都不保。

「嫗竬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說的是對豪強之家溜須拍馬，稍微有點骨氣、敢於反抗這惡劣風氣的，立即遭到禍殃。這也能解釋為何現在人不敢發出正義之聲，甚至說「說真話會罰三百萬」，這真的很可悲，台灣的成年人們營造出這樣敗壞的社會氛圍，卻又要孩子學好，這怎麼可能呢！若不遏止改正，只會有樣學樣，到下一代更為敗壞。

「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是說不擇手段追逐名利者指日高陞。富貴昌盛，好壞不分，冷熱難辨，姦邪之人飛黃騰達，正直的人只能隱居潛藏。這令我想到選舉之事，為何人們總說「在一堆爛蘋果中選一個比較不爛的」，但選來選去都是爛的，難道沒有好的嗎？台灣沒人才嗎？不，只是在這樣的環境，好的也不敢出來了。我常說：「執政者的素質，顯出選民的素質。」在民選制度下，若執政者素質不良，選民的素質鐵定也好不到哪裡去，才會選出那樣的人並容忍他胡亂作為。

「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險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啓，又羣吠之狺狺。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慾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柁，坐積薪而待然？」這一段更是說得貼切，尤其現代資訊發達，真真假假摻雜一通，抹黑造謠洗腦之事更是不勝枚舉，這樣的明爭暗鬥，只會耗損國力，人民沒有因此富足，國家也沒有因此強盛，若無節制的發展下去，終究坐以待斃。

「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爲芻。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這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若是懷有美好的理想和才華的人不得志，有才德的人即使一個人很清醒，也只能被那些愚蠢的人所困，剩下的便是貪婪無良之輩，以及無能為力者，還有一些渾渾噩噩、隨波逐流的人，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這樣說來，我們身處的時代，居然與千年亂世相去不遠！趙壹在東漢時所寫的《刺世疾邪賦》，竟也適用於現在2022年的情況哪！

常言道：「歷史總是不斷重蹈覆轍，是因為人們沒有學會教訓。」不過，我倒覺得不是沒有「學會」，而是「不願」改變。因為有太多太大的誘惑，加上沒有強大深厚的良知與自制力去約束自我，這是大多數人的通病。然而一般人若是如此，可能影響不大，但掌權者如此，影響可就大了！

然而實際上會發現，雖然說「人民是國家的主人」，但這個「主人」只是有名無實，輪流著玩「權力遊戲」的人就是那些人，打著「用選票下架不適任政客」的口號，好像我們手中握有權力，實際上只是玩大風吹，那些人僅是換個位子而已，並沒有真的「被下架」。而人民卻必須生活下那些人制定的荒謬律法以及不公的放縱，成為貪婪人心之下的犧牲者。

不同的時空，其共通點就在於人性，人性不改，事情也不會有所變化。人性並非天生，縱使有先天的劣根性，經過長期修整，還是會有所削減，後天的教育的價值也在於此。既然我們花了數十年的人生都在接受教育，那麼為何不切實的為此扎下根基呢？所以，首要之務除了法律的修正，還有就是將教育內容翻改，台灣的教改一直被說「失敗」，那是因為我們把教育當作「活下去（賺錢）」的工具，而不是「讓自己活得好」。「活下去」固然很重要，但活得好也很重要，一如飲食，「有得吃」和「吃得好」也是兩種不同的層次，兩者能兼顧是最好，如果人只是一味的停留在「有得吃」就好的階段，相信也不會發展出各種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了。

人的雙手能造就亂世，也能造就盛世，「能做」與「想做」之間如何取捨，就端看我們心中的渴望傾向何處，而更重要的是有志一同，世界不可靠一位人成為救世主，生活在其中的你我都有責任，唯有團結一致，才能打造理想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