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02 13:10:28西兒
他要當兵了
他要去當兵了。前天送了一封e-mail通告世人。
我在辦公室看到這封e-mail,一時之間想不出應該有什麼感覺。
也許這就是麻痺的前兆,連最原始的悲傷或高興都沒有,我對著螢幕怔忡許久,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考慮了一陣子,才知道這樣應該也算一種感覺:悵然!
分手至今三個寒暑,曾有的愛戀感覺已稀釋到難以察覺,三年之間我的愛與恨從最大震幅中跌起落下,彈跳,終至平靜無波。那麼,在緊繃的心弦鬆開後,在黑夜逝去、曙光乍現的黎明之前,我終於能以文字做註解,在書寫中保留故事的一些面向。
準備通往三年前的故事之門,我已懂得在回憶中保持冷靜與客觀,能以零度接觸失溫的過往。是啊我記得,那時咬緊牙根中所吐出最理直氣壯的一句話: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
我和他之間擁有的最漂亮的張力,只存在某一個絢爛的時空裡。
在輕鬆無壓力,一學期只有九學分的大學生活裡,身後的雙肩背包見證了愛情。我們掛滿各類鈴鐺吊飾的風格,曾是甜而不膩的生活佐料。那時我飢渴舔噬,歡喜沈溺其中,他也不吝提供似好友似情人的餐點,讓我錯認此生沒有斷糧的可能。
而失戀,既不悲壯也不遺憾。當時只覺一面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所以我哭過也鬧過,到最後才認清對方已不愛的事實。這事實很容易顯現,但卻難以體會,傷心的日子彷彿會綿延下去,直到某次看到某個電影台播著幾年前的老片,裡面女主角對著即將分手的男主角哭訴:『....悽慘的是我失戀了,我想找最好的朋友訴苦,但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
那句刻骨銘心的陳述,令當時的我幾乎失控。
幾年來我冷眼旁觀別人的失戀例子,發現很多人會將失望當成失戀,也就是說,往往戀情沒有雛形,甚至沒有開始,便哀鳴著命運對自己不公,實則只是內心的渴望投射沒有找到標的,或者對方根本不是填補感情空洞的那塊料。
失戀,是被細細的愛過好久好久,內心雋刻的愛戀痕跡已很深很深了,深到無法輕易回復的時候,才能感覺到的苦痛。不是約會幾次沒有成功,或是狂情激愛減退後的失望。
失戀彷彿歷經一場暴風。每天每天,對方給我一粒溫柔的小沙子,他可能每天簡短的問候,可能開車送我回家;他注意每一樣我喜歡的事物,通知我感興趣的節目,提醒每一項我應該做的事。
曾幾何時,身後那些溫柔的小沙子,點滴累積成雄偉的沙之城堡,平靜的日子裡我被寵愛被拳養,失去了獨自生活的能力。突然間一場暴風拔地而起,來不及看清,也來不及收拾一切,短時間內沙堡已傾頹破敗,等揉去眼中的沙,勉強睜開紅腫雙眼回頭,沙堡已在轉瞬間灰飛湮滅,了無痕跡。
花了很多時間去瞭解,才知道暴風來自一個女孩子,對我們的戀情來說是第三者,對他來說卻是第一人。是生命的寶貴賜與。真命天子。
我用風暴中僅存的破爛肢體,在他眼前無力的阻止,卻不知自己敗相已露。我已是醜怪的過去式,因為排名順位的第一人出現了,我再不能顯現價值,只能擇一良辰吉時適當退場。
年輕的我不能體會,感情的世界變化多端,永恆不變的真理就是變。風暴過後的隔天,我帶著浮腫的雙眼出現在圖書館裡,準備一學期報告一次的重要seminar,在公開場合中我忍著不流淚,卻無法遏止心中長時間地嚶嚶哭泣。期刊室裡長桌冰冷堅硬的質感,隔桌學長翻閱期刊的聲音,遂成為長久定格在我心中的圖像。我害怕獨處,不敢戴上安全帽,恐懼著在沒人瞧見的地方淚水會氾濫到無法控制的程度。這是失戀。敏感的心靈在創傷後仍有不同的疼痛輪番上陣,比如在夢裡亦不能放自己一馬,場景總是他對我溫柔如故,夢裡的我不斷騙自己一切都沒發生,殘酷的彼端世界才是夢。
但我總在殘酷的這一頭醒轉,期待每一天的陽光帶走部份記憶,讓痛苦能逐步從窗台飄散出去,最後像泡泡一樣消失。我對陽光祝禱,希望某一種忙碌能暫時將沸沸然隨時等待爆裂的滾燙血液降溫,某一種新的生活態度成為防禦不斷自體傷害的抗生素....我祝禱,怨恨不要經我心而生,不要破壞我心的完整....
然後,在某天裡翻起一本閒書,書中一詞閃電般擊中我心:朝花夕捨。我反覆咀嚼這詞彙,卻沒想出什麼重大意義,就這麼嵌在腦中載浮載沈,只在入睡前不覺喃喃:朝花夕捨....朝花夕捨....朝花......夕捨....
不記得有多久了,我總算離開當初的傷心之地,來到天堂與地獄的中界,無悲無喜的怔忡地帶。他要當兵了!這句話從大學時代聽到現在,似乎是貫穿時間軸的唯一佐證,搞了半天他真的有去當兵的一天,在大學畢業的幾年後,在我們分手後又變成好友的今天,他要當兵了。
我們的時空,在風暴那陣子劃開,分割為各自的生活,而如今他要走的路,又將
跟我全然不同。我心中再無他的位置,只剩下最普通的祝福。
『就祝你一路順風。還有一直沒說的話:恭喜你有情人終成眷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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