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她,男子,與法國女孩
「可以再多剪些指甲嗎?」男子裸著上身,望著落地窗外三十六樓高的風景說,「喀哩咔啦的聲音很好聽。」男子倚在窗邊,若有所思地從握在手中的馬克杯裏喝著濃咖啡,下身僅圍著一條純白浴巾。這是一棟目前在開發區裏建起的唯一高樓,周遭是蔓延在市郊平原上的雜亂房舍。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的風,似乎從未曾間斷地向著這平地裏唯一聳立的建築撲來,弄得門窗整天嗚嗚作響。
她坐在床沿,裹著薄毯子低頭剪著腳指甲。偶爾擡起頭來看著男子,像是看著擺放在房間裏的靜物似的。
男子每月來她這裏,如同她的經期一般規律。男子來時總是滿腹心事,但她對有關於男子的故事卻絲毫沒有任何興趣。男子有時會望著遠方的山脈淡淡地說著些什麼,但她總是一邊嘴裏「嗯哼」地虛應著,一邊趕著她的設計稿。
男子偶爾會主動對她提出性索求,但幾乎千篇一律地遭她婉拒。男子也極守分寸,從不對她強求。男子令她著迷之處,或許只是他那在清晨或者熟睡後將醒時單純而安靜地勃起的陰莖。她偶爾從各式雜亂的夢境裏醒來,無意地撞見那裸睡男子毫無攻擊性的自然勃起,那彷彿先驗命題般地泛著目的性王國立法者的純然色澤,將她通常沈睡的那些神經都倏然喚醒。有時,她會忍不住握著那樣毫無任何心機、負擔或者邪念的陰莖,出神地把玩著;又或者用她那豐厚的唇,輕輕測著它的溫度。有幾次她感到她的陰道不自主地淌著透明的體液,她便會起身跨坐在男子下身,將那標示著男子建康程度的堅硬器官,塞進自己溫潤的陰戶。在她試著讓那陽具和自己的軀體如聖者秘會般地密切交談時,男子往往就此醒來。
「妳又要強暴我了噢?」男子睡眼惺忪地說。這時她通常會掄起從一旁桌上取來的空保特瓶往男子腦門使勁一揮。男子便嬉閙般地吐出舌頭側過臉,佯裝昏厥,任由她擺佈。
這世界仍如她經期般地運轉。
法國女孩來她這裏,就如同女孩的經期一般不規律。
她喜歡女孩躺在她身旁,用手指捲著她的髮,用中文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吐出「窩-恨-起-汪-泥-得-嘿-逃-發(我很喜歡妳的黑頭髮)」,那就像是正慎重其事地用叉子從餐盤裏將一顆顆的青豆從生菜堆裏挑出來似的。女孩將一頭褐髮染得烏黑,黑得讓她感到有些迷惑。她愛側身看著女孩線條飽滿的乳房,那乳尖可能還曾停過有著透明趐膀的精靈。她喜歡女孩用操著巴黎口音的唇舌,翻弄著她微微顫動的陰唇。
她的世界如走在高空鋼索上似地平衡著。
一天,男子與法國女孩同時來到她這裏。當晚,她們三人正式地在餐桌上晚餐,像電影裏的演出一般,愉快地喝著紅酒並且高聲交談。那夜,男子睡在她的左邊,女孩睡在她右邊。她知道這世界即將傾頹,這是她做任何事都無法挽回的。夜裏,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讀了近一千字的短篇。
她好想寫下來,但總是記不牢。只記得那短篇的末尾寫著:男子與法國女孩手挽著手一起從她的生活裏消失,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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