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12更生日報
這一天風和日麗，但是在火葬場裡，總覺得太陽的火燄正近距離的燒烤著，每一具棺木和每一位亡者的眷屬親朋。

人一出生就往死亡走去，只是有的人走得早，有人走得晚的差別而已。

常常在生日宴會上祝福壽星，長命百歲壽比南山，儘管命再長但終究有一天還是要「一別千古」。

台灣有一種習俗，五代以上或年高八十以上的亡者，喪事要當作「喜事」來辦，不僅是一切用「紅」兒孫也不准「哭哭啼啼」。

在這種場合，真的是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聖嚴法師說過：「喪事應該是莊嚴的佛事。」莊嚴的佛事是不會令人「哭哭啼啼」的。

因為「生」與「死」同樣「莊嚴」一樣被「祝福」。

早上八點左右，護送著阿狗嬸的棺木來到火葬場。

今天是個「好日子」。

市立殯儀館，一字排開有二十座以上的灰化火爐。

我們來得還算早，但是每一座灰化爐前已排了二至三具的各式棺木。等辦好手續，排隊的棺木又增加了許多。

阿狗嬸的棺木排在第五順位，算一算從點火到出爐，冷卻、揀骨的程序，完成一具遺體的火化大約要二至三小時左右。

算一算今天有得等了，不到天黑或許還回不到家。

自己的子孫或許還能耐心等，但來送葬的親朋可不願等，等棺木移入灰化爐孝男點火之後，就得請他們回去的。

阿狗嬸的長子阿元哥靠近揀骨的師傅身邊低聲的說了幾句話，同時右手也伸入師傅的口袋中。

突然間，乾坤大挪移發生了，阿狗嬸的棺木移形換位，移到第一順位去了。

常常想到此事，心中會浮現一個笑話；塞個紅包：「拜託先幫我燒了吧！」，阿元哥說當時他是這樣說的。

火爐前活人是憂心如焚，什麼時候換我「燒！」當然啦！是燒死人啦。

外面廣場！突然驚覺到外面廣場竟然排滿了棺木。算一算平均每一座灰化爐前至少有二十具棺木在排隊。

我的天啊！今天是怎樣的一個日子，難怪阿元哥要塞紅包：「拜託先幫我燒了吧！」

其實「等待」是不會無聊與恐怖的，畢竟要燒的不是活人，何況還有「好戲」看呢！

海軍的儀隊進到廣場，表演起操槍的陣式。原來下一具進灰化爐的是軍方將領的棺木。

另一邊是熱鬧滾滾的「牽亡歌」，還有「吵死人」的五子哭墓團。

怎麼一群「孝子賢孫」都往東邊的告別式場去了，原來在告別式場外的電子花車上，正跳著「驚世駭俗」的脫衣舞。

反正死人沒有人會偷「扛」，暫且離開過去舒解一下悲傷的心情吧！

此時，就是棺木「移形換位」的絕佳時機。不過也是孝男孝女捧錯骨灰甕的關鍵時刻！

因為，剛才明明排在「下一位」怎得看場脫衣舞回來就都不對了呢？

時間到！開爐了？直覺上好像是在等「爆米香（閩南語）」一樣「要砰了喔！（閩南語）」但此時，孝家眷會圍上來而不是掩著耳朵躲在一旁。

鐵臺拉出來的當下，腦子裡突然閃過「幾分熟」三個字！

阿狗嬸的遺體晃如被炸彈炸過一般，用粉身碎骨實在也無法形容。

什麼是頂骨，什麼是腳骨已無法分辨，全部都是尖頭尖尾的骨頭小碎片。

揀骨師用一隻毛刷把那些碎骨掃在一處，用一個鐵製的小畚斗盛起來放到骨灰罐中。

揀骨師說：「趕時間溫度用得太高了，而且還沒降到常溫就開爐，才會如此這般。」

「燒死人」好像也是一門大學問喔！

趕時間？真不敢想像後面等著「燒」的會是怎樣的狀況！

在這種「好日子」裡，沒有哀悽的感覺也感受不到佛事的莊嚴。

真的！「死不對時」比「生不逢時」還難過！

事隔十年，相同的劇碼即將在同一地點上演，只是此刻誰來塞個紅包說：「拜託先幫我燒了吧！」。

幾個禮拜前，六十多歲的阿元哥被發現路倒在馬路旁。過往行人好心的打了119將他送進醫院。

竟然發現，阿元哥不僅患有高血壓同時還有糖尿病，或許自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清楚，才會發生路倒的憾事。

咱們阿元哥也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阿舍（閩南語）」家裡在市區裡有著整排的黃金店面出租，在當年收入可是相當可觀呀！

大學畢業後，疼他的父母出資讓他自營生意，但是多年一事無成，卻在婚後不久發現罹患了淋巴癌。

父母散盡家財，店面賣到只剩兩棟，總算發現得早又處理得當，終於將癌症給控制住了。

病情控制住還是要生活營生呀！父母想盡辦法幫他投資了大飯店的股份，讓阿元嫂在飯店內當會計，總算穩住了一家人的生活。

但是阿元哥怎麼辦？總不能女主外男主內吧？雖然是阿舍但面子總是掛不住。

也不知道那兒來的門道，阿元哥投資了期貨公司，雖然大學讀的是數學系，算術是比人強但是期貨和股票一樣是投機事業，同時為了配合美國時間，人家朝九晚五，他在台灣卻是從晚九拚命到朝五。

終於，阿元哥又累垮了。

離開期貨，恰巧飯店董事會發起增資裝修迎接陸客，在籌款不及的狀況下，阿元嫂只好退出經營團隊同時賣了股權。

所幸，阿元嫂娘家的兄弟產業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阿元嫂帶著高職畢業的二女兒回娘家工作，大女兒大學畢業考上教職，兒子也到日本留學去了。

生活還算平順吧？只是一生一事無成的阿元兄，似乎是抑鬱不得志的活著。

近來少有他的訊息，接到電話時卻是他路倒入院的消息。正想前往探視，阿元嫂卻說將他安置在安養院，因為他體力衰退的很利害，已經插管餵食家人實在無法照料。

前日再次接到阿元嫂的電話，竟然已經是一別千古了。

（100.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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