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搬出去了，我們分手吧！」

輕輕一句話卻彷若晴天霹靂一般，她殛得張惶失措。

「什麼你．．你說什麼？」

「忘了嗎？我是妳的房客呀！該是我搬出去的時候了！」

「房客？但是我們．．．」

看著他收拾行囊，能帶走的都裝箱了，帶不走的似乎也不想帶走。看著他忙碌的進進出出，她彷彿行屍走肉般的跟著：「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就是要搬走呀？」

昨晚不是還有說有笑嗎？怎的一早醒來全變了樣呢？難道還在昨晚的夢裡嗎？不！依稀的記憶裡昨晚無夢呀！

「我們．．．」

「不要說我們了．．．我們結束了呀．．．」最後一箱搬上後座之後他說：「走啦．．感謝長久以來您的照顧．．」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車子走了嗎？眼前的視野早被淚水糢糊了．．．

走了！他真的走了！究竟為了什麼？

撥通他公司的電話，那一方的同事說：「他離職了，他要回老家繼承家業，和女朋友結婚．．．」

繼承家業？和女朋友結婚？

好多年以前他不是說，他從小失怙一無所有嗎？學校畢業那時只是個藉藉無名的小業務員。

「沒錯！我有小套房出租！三餐自理水電自付！」

幾年來父母相繼病重離世，留下了三房兩廳的公寓給她，電子工廠的作業員一個人又有房子，著實生活無憂，但是一個人獨居總是孤單寂寞的。

雅房出租的紅紙在各處的電線桿、公佈欄角落早已褪色或脫落了。

這一天，他來按門鈴想租房子。

當晚他就帶著簡單的行裡搬進來了，年輕的房客為了業務早出晚歸東奔西跑，年長七八歲的房東卻是小姑獨處。

業務員下班回家不可能全待在房裡發愣，他可以到客廳來看電視，甚至向她借用電話。終於她的電話成了兩人共用的話機，他也留著她的電話號碼給顧客方便聯絡。

他在個屋子裡的活動範圍，已經從房間拓展到客廳了，甚至還有電話可用偶而還有免費的接線生。他不在的時候，她會幫他接電話記錄留言。

時機在變，工資日益攀升的年代裡，加工區的工廠逐一關廠移轉資金到工資低廉的海峽對岸。

頗有積蓄的她脫掉作業員的制服換上圍裙，守著公寓自己料理三餐。

情愫的發展無人能說清楚講明白，漸漸的他不單是他的房客，同時也是餐桌上享受她精緻手藝的飯客。

相差八歲，女性特有的母性表露無遺，他準時回家吃晚飯，飯後聊天談笑。一個屋頂下的一男一女，逐步提昇了房東與房客的關係。

既然她無怨無悔的為他下廚燒飯，既然他承認他不會理財，將大部份的薪資所得交出來請她處理，既然如此既然這般，她又何必要他的房租？既然如此這般又何必分房睡覺呢？何況幾個月前早已在她的房裡或他的房裡造成事實，卻又何必各自回房睡覺呢？

兩個人都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行為負責的成年人，在同一個屋簷下心知肚明的進出同一個臥房過日子。

不需要儀式，兩人都是孤單一身也不需要張揚公佈周知。

日子就這樣自自然然平平順順的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過著。

時間分秒在改變，人也不斷在改變，他的努力沒白費，由小業務員都已升到部門主管，但是相對的她雖然成熟有加卻不是傳言中，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嫵媚動人。

他嫌她老了嗎？還是．．不管如何他真的走了，一句話也沒交代，一點理由都沒有的走了。

將近十年的一場夢，就這樣醒過來嗎？

從自由路沿著圳溝邊往愛河方向走去，圳溝又寬又深但是其中沒有水，跳下去死不了。

經過整治的愛河，混濁的河水看不見傳說中的魚兒游動，整修過的河岸直立無物可攀爬。就這樣跳下去嗎？

會游泳的人跳河會死嗎？學那屈原抱一顆大石頭或許還比較容易沉溺。岸邊來往的人們有的成雙成對，有比自己年長的女人和老頭子正有意無意的搭訕，流動攤販的老闆睜大雙眼隨時警戒著警察的干涉或驅趕。

呼蘆喝雉的老人們，炮打卒仔或車吃炮揚揚得意的喊著，觸目所及那來大石頭呢？

走過中都橋往自由路的方向走回來，諾大一條愛河竟如無一處適合她跳水的地方。

自由路旁何時多了這一幢大型建築？還未鋪柏油的門前大馬路塵煙滾滾，這是廟嗎？

彷若城門的大廟門前沒有龍柱，屋頂也沒有各色玻璃坎插的騰龍飛鳳，這是什麼廟？進出的信徒不是深藍長衣就是藍衣白褲。

她不主的被吸引著往廟門走去。

站在門口望著廟堂內，卻無一尊供奉的神佛雕像，諾大的空間一股浩大寧靜的力量消弭她心中自尋短見的念頭，心海中悲切的漣漪不斷升起不斷的擴散，終於她崩潰了，她不能自主的雙膝落地放聲大哭。

廟裡身著深藍長衣的女眾，輕輕的扶起了她，好似母親疼女兒般的抱著她輕輕的拍著她抽慉不已的肩膀。

潰堤的淚水涕泗縱橫的在她憔悴的臉龐泛濫狂奔，一個多月的不解與猜想，一股腦的隨著淚水與哭嚎奔騰而出。

哭聲終於停止了，然而說到傷心處依然忍不住的哭出來。

廟裡身著深藍長衣的女眾輕聲說：「只有一個人不愛妳，怕什麼呢？來，走進慈濟來，會有很多人愛著你。」

「慈濟？會有很多人愛我？」聽到如此的智慧法語，心海中漣漪嘎然而止。

「怎會有許多人愛我呢？」

「妳來！來當志工，福田志工也好，為救天下蒼生親手膚慰地球的環保志工也好，付出真愛愛更多人自然有更多更多人愛妳！」

「我深愛一個人那個人卻不愛我，我愛更多人會有更多人愛我？」

身著深藍長衣的女眾點了點頭說：「愛一個人是私情小愛，只要妳拉長情擴大愛，無私無所求的付出愛妳會得到更多的愛！」

當下就開始，挽起袖子跟著身著深藍長衣的女眾擦著沒有神佛雕像大殿，一步一趨的跟著點一滴的學著。

天亮做環保，飯後擦大殿，下午還是做環保，忙碌讓她無法胡思亂想，汗水取代了淚水的奔流，放下心中的他一點一滴付出，空虛的生命，漸漸的在豐富。（96.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