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的時候，我喜歡我們班上的一個女孩。別懷疑，我沒打錯喔，是女孩沒錯，她是我第一個喜歡，也是在我喜歡人當中唯一的女孩子。

唉，這下子，可能有人要來質疑我的性向了。想想看，小學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只有分喜不喜歡，哪有分性別咧？總之，正因為她是如此特別，所以讓她成為故事的開始。


再補充一點，我會愛上男生，不是因為她的關係。

可能會有人以為我得到什麼創傷，

這麼戲劇化還得了，我又不是在拍戲。


我們的交集，是在早自習的出題上。不知道大家的學校有沒有早自習時間，我們老師會在早自習出作業給大家寫，一天國語，一天數學題目輪流交換，我跟她，是班上國語最好的男生跟女生，自然而然，也就必須負責早自習的出題。

我的板書醜得跟鬼一樣，她的字則是工整而娟秀，每次我抄完題目的第二天早上，一到學校，就有一堆人猜我的字是什麼。一邊是整齊劃一，一邊是歪七扭八，而且我連題號都對不準，常常一行跟一行都會搞混，簡直就是天堂跟地獄的差別。不過，因為我的國語分數高，所以老師一直沒把我撤換

她的話不多，連笑容都很少，白淨的皮膚，秀氣的外貌，氣質高潔，如同寒冰，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後來證明事實也是如此，我們每天放學留下來出題，就一直在黑板抄到結束為止，再一起回家，她從來不多說幾句話。「謝謝，再見！」我們之間只存在打招呼用語，關係建立在客套之上。

我寫字很慢，因為字醜連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慢慢寫看會不會好一點，結果沒用。她總是在寫完自己的部分後，回到位置上耐心的等我，看看書、寫寫作業，等我寫完再一起回家，我曾經叫她先走。

「不要，你那麼糊塗，萬一忘了鎖門還是發生什麼事的話怎麼辦？」原來她是不信任我……。

有天，她終於忍不住了，問我字怎麼可以那麼醜。我支支吾吾的不知該怎麼解釋，只是歉然的苦笑，帶著些微尷尬。她跟我說，可以幫我抄黑板，這樣兩個人都可以早點走。我的男性自尊卻在這個時候啟動，鄭重的拒絕。

她沒有任何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如果她的手沒有在黑板上面遊移的話，或許我會以為她是個陶瓷娃娃，一個等人身的陶瓷娃娃。我沒有看過表情那麼少的女生，或許說，我沒看過那麼雲淡風輕的人類，好像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這激起我心中一種難以言喻的想法。

我知道她不在乎我……，其實，

她心中根本沒有在乎的人，

有沒有辦法，讓她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開始搞笑，想盡方法逗她笑，居然成了我每天絞盡腦汁的任務。我最常做的，是在黑板塗鴉，然後問她，是什麼東西。一筆又一筆奇形怪狀的粉筆痕跡，拼湊出各種動物。


「河馬。」她好像沒有第一次就猜到過……。

「不對。」

「章魚！」想一下，她再猜。

「不對，再想想看。」看著黑板的我，通常會有點愣住，有那麼難猜嗎？

「不行，猜不出來！我不玩了。」女生特有的小賭氣。

「好啦好啦，是海星。」我總是帶點無奈的公佈答案，然後接受，我的畫畫技術果然是跟板書一樣程度。

「哈哈哈，好笨喔，一點都不像。」只有在這時候，她會露出一點點開心的笑容。


稍縱即逝的笑容，只存在一瞬間。

上揚的的眼角，上揚的嘴角，和嘲弄的語氣，往往將我們的遊戲結束。而我的目的，也只要那一瞬間。偶爾，她會指責我，叫我別鬧了，趕快寫玩就可以早點回去。我不是一個聽話的小孩，至少不聽她的話，還是鬧個不停。

現在想起來，或許，我只是想增加跟她相處的時間。


「是小叮噹！」還記得有一次，她主動提出答案。

「……。」我呆在那邊。

「……。」

「喂！我是在抄黑板，沒畫畫耶。」我的字有那麼糟嗎？

「真的嗎？對不起。」她尷尬的小聲說著，而我轉頭，得到一個收穫。一個她拼了命忍住笑聲的表情。


其實，我常常在左邊抄黑板的時候，偷看她。看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無聲息的落在講台上。空氣中，懸浮著的粉筆灰和灰塵粒子，因為陽光而被照的一清二楚。顆粒漂浮在空中，像是沒有重量的雪，在她的四週。淺淡鵝黃色夕陽，就這樣落在她的額頭、髮際、下巴和臉龐。

那種感覺，真美，像是天使一樣。我從不敢正面的盯著她瞧，怕她一受到驚嚇，就從這間教室飛出去。從這間教室飛走，然後再也不回來，再也看不到她了。

而我，所能做的，是默默的守護她，讓她開心。記得那時候，她的教室座位在我後面，中午休息時間，我們都不睡覺。她的團體活動課，選了一個叫紙雕的課。每天中午，我就轉過身體，趴在她桌上，安靜的看著她。

她靈巧的拿著筆刀，一刀刀仔細劃下去，再用刀尖把多餘的部分挑起來。這樣一刀一刀的慢慢刻。很快的，一個美麗的圖案就這樣被變出來，我總覺得她像個魔術師，一開始，只是一個一個的小洞，但後來，卻可以變成一幅畫。

我趴在她桌上，只是看著她刻，什麼都不做。她也沒趕我回去，安安靜靜做自己的工作。偶爾，我用手指幫她把刻下來的紙屑，小心丟到桌上放鉛筆的凹洞裡面，又繼續，不敢打擾她的，看她變魔術。

她不說話，我也不說，午休時間，就這樣過去，然後是放學。我們一天有兩段獨處的時間，中午和放學，那個時間，屬於我們兩個人。沒有人會干擾，當然，也不會有同學不識相的亂喊「男生愛女生」，在那裡鬼叫。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半學期左右。後來，在下一個學期的團體活動課上，我選了紙雕課，她選了國畫課。再下一個學期，我選了國畫課，她又不知道跳槽到哪一堂課去。

而我們導師，在受夠班上同學的抗議之後，決定找一個板書好的同學，而不是一個國語成績好的同學替大家出題。自然而然，我也就跟她漸行漸遠。

她，恍若冰山般，卻無意間，將我變成陽光。我一直以逗她笑為自己首要任務，毫不後悔，也不覺辛苦。原來，看到別人的笑容，因自己而笑的笑容，是那麼快樂的一件事。男生，是不是有義務，也有責任，讓女生開心呢？

這讓我想到，男生跟女生對幽默感的定義，是不一樣的。男生所謂的幽默感，指得是，能不能讓身邊的人笑。而女生的幽默感，則是指，有沒有人來讓我笑。我承認，她的笑容，讓我有被需要的虛榮感，而或許，那才是我喜歡她的原因。


男人總是習慣，待在讓他快樂的女人身邊。

女人總是習慣，待在讓她難過的男人身邊。



印象中，聽過這句話……。



蕙，妳一定不記得我了，

我可是連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時候的喜歡，沒有夾帶任何慾望，

簡單質純的讓人容易遺忘，

卻也在回憶時更加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