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11 23:56:48小塔
家的組成。
(一)
我跟弟弟同一天出生
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小時候個性相仿
還曾喜歡過同一個女孩子
我們一直到高中都還待在同班
兩個複製人很容易造成老師的困擾
常記錯人唸錯名字
同學們都以為我們感情緊密
其實還好
我們兩個分別歸生父生母管
下課後就很少見面
上課時間的團結是一種補償
彌補雙胞胎卻分隔兩地生活的親情遺憾
我的雙親在人生中可能充滿遺憾
特別是在結婚後
那些過去的遺憾累積成分離
然後報應在我跟弟弟身上
我常深思自己的身世
也常不理性的將分離歸咎於己
後來我發現
原來弟弟也跟我曾有相同感受
大學我們不再同班
也離開我爸爸和他媽媽的家
分離的時間更多了
卻反而讓我們更親密
兄弟一起在外租房子
我們真的變成家人
一起生活的家人
大學生活很靡爛
帶過好多人回家過夜
我其實知道自己的荒誕來自兒時未平撫的寂寞
對女體的成癮是母愛渴求的變異
我好害怕一個人
我一直很好奇弟弟是否跟我一樣沉溺於肉體的歡愉
所以常試探他的私生活
偷偷貼在他的房門口聽
但始終抓不到他的小辮子
就在某天下午
我無特別意圖闖進弟弟房間問些生活瑣事
卻毫無防備逮到他跟另一人在床上
更出乎意料的
躺在床上的另一人也是男性
我傻在房間門口
忘記這時應該把房門關上
深夜
弟弟畏縮進我房間
然後崩潰大哭
我還來不及跟他道歉
他便下跪不停跟我說對不起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我跟弟弟「不一樣」
外人應該很難想像
同卵雙胞胎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相異會有多麼焦慮
我紅著眼眶
聽弟弟將自己的性向表白
等他說完
我抱著他一起哭
我跟弟弟長得一模一樣
連心底的情結都很像
只是我嚮往母愛
他渴求父愛
(二)
我跟女友在工作場合認識
都屬公部門約聘人員
而在不同科組任職
我們在員工活動中熟識
然後走近
最後由我釋出交往請求
她考慮好久才答應
交往前我們約會好多次
也曾在外過夜
她猶疑答應交往
想當然是顧忌我的妻兒
但我再三向她保證
我徒具空名的婚姻不會干擾她的生活
女友在一次很平常的晚餐後決定與我交往
我很意外
卻也開心地問她決定跟我交往的關鍵點
她說因為自己很難懷孕
所以願意跟我交往
我不太懂這兩句話之間的連結
便聽她繼續說
我的女友對不孕很自卑
年紀越長
不孕的陰影也鋪張的越廣
她前幾任男友的離去幾乎都跟此有關
已快壓垮她的自信
遇見我後
她重拾自己的價值
她說我是唯一讓她沒有壓力的男性
因為我有子嗣
而且就算交往
在這份情感中她立足的配角也不用(不應該)負責生育
跟我在一起
讓她很有價值感
正式交往後
我們就不再避孕了
每次相遇的晚上
我們無後顧的、激烈的做愛
互相獲取令人著迷的體溫
事後
我常問她想不想成家
她總是笑著不回答
不過最近她說得比較多了
女友認為家應該會要有爸爸、媽媽、小朋友
小朋友最好是有男有女
然後小男生像爸爸
小女孩像媽媽
假日爸爸會開著車
帶一家人出去踏青
媽媽會準備很多吃的
中午在晴天下用餐
雖然很熱
但會有冰著一大箱飲料的冰桶
說到一半
女友開始掉淚哭泣
她說自己不可能成家了
因為她生不出小孩
靠丈夫的肩、牽小朋友的手是不可求的夢境
我溫柔地擁抱她、親吻她、安慰她
我說
妳所謂的家都只是表象架構
只是家「好像該有」的樣子
家的定義應該是「溫暖」
不是該有什麼「既定成員」
我又說
抱著妳
就像回家一樣
有妳在旁邊很像家
(三)
弟弟終於要正式向我介紹他的男友
就是十年前我尷尬撞見的那位
晚餐桌上
弟的男友跟我想像的相貌差好遠
我以為會是英挺高大
有完美爸爸模樣的男性
而實際上
坐我對面的男子清秀
沒有爸爸的威嚴
不過還是透露出一股男性的自信
他是個滿幽默的人
講話也沒有我不太習慣的陰柔感
更直白的說
他就跟我弟一樣
看起來是很一般的異性戀男生
聊天不用顧忌什麼
我很自然的接受這位親友
他是我弟的男友
晚餐後我跟弟弟約在酒館喝
繼續關心他的情事
很讚嘆他的十年長跑
我沒辦法想像自己可以跟另一個人交往十年
我不懷好意地問弟弟有沒有愧對男友的出軌經驗
他笑著反問
先報備過的算嗎？
我聽不懂意思
弟弟又說
他跟男友會找健康男性一夜情
只要出示無礙的體檢報告、互相報備就可以上床
弟弟津津樂道他們的性關係
我好震撼地接收
原來他們這麼開放地定義伴侶
突然令我欽羨
最近成家法案很紅
我問弟弟想不想結婚？
他說沒想過
也不太在意
就算同性戀婚姻合法了
歧視與偏見想必也不會因此減少一些
「合法」
只是法律上的平等而已
弟一點都不在乎這種紙上平等
他期待的
是誠心、是接納
是比法條更珍貴的「生而平等」的對待
弟說他不相信婚姻
那是個無情的框架
他比較嚮往「走婚」
認為走婚才是符合人性關係需求的制度
接著他又侃侃而談
跟我說什麼是走婚
什麼是摩梭人
什麼是母系社會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也覺得弟弟思想好前衛
我真的很羨慕
羨慕弟弟能享受關係
他很快樂無慮的與伴侶締結
(四)
妻子傳訊息給我
叫我週六記得時間空著
要跟兩個小蘿蔔頭過生日
這週有空回家一趟
跟雙胞胎聚聚提醒一下
他們會很開心的
我看完簡訊後刪除
然後想想星期六要如何進行「家」的出遊行程
我的家有爸爸、媽媽、小朋友
而且小朋友是一對異卵雙胞胎
有男有女
然後小男生滿像爸爸
小女孩很像媽媽
這週假日爸爸得開車
帶一家人去踏青
媽媽不太會煮菜
但是她很會找好吃東西
大家坐在很有氣氛的餐廳裡用餐
吃精緻的點心
喝可口的飲料
妻子早在去年就跟我達成共識
以後兩人就各過各的
不打擾彼此
不過問對方生活
不在孩子面前爭執
不在孩子的重要日子中缺席
我定期會拿錢以及禮物回家
然後說工作很忙需要出差
所以會不常在家
但還是心繫兩個小朋友
我們很遵守公約
完美的像個家一樣
下班後
我逛一趟玩具反斗城
然後仔細挑選生日禮物
路上經過糕餅店
訂下可愛的卡通人物蛋糕
到家
妻小不在
可能出門上館子了
我先把禮物簡單藏好
然後坐在沙發上
打開電視看稍作休息
螢幕播著「1111光棍節」
笑著這則無聊的噱頭新聞
並慶幸自己至少還有伴
偶然注意到玻璃桌面下一封署名給我的信
我撿起打開看
竟然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快速瀏覽過頁面
內容條列寫上許多契約細項
紙張下已留有妻子和兩個證人的名字
我愣在桌前想了好久
腦中跑馬好多曾經的家的影像
癱坐在椅子上
隨手把協議書撕成碎紙
我實在還沒準備好走到這步
我不想離婚
連我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