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嚐咖哩
就想起一位香港華僑國小同學和他的褓母
小時候去過他在台灣的家幾次
一進門
入眼簾是小開的裝潢
不知道什麼原因
從小他就被送到隔海的台灣
家裡有一位外傭褓母
我不曉得那時候雇外傭是否合法
總之他就是富家子弟

這同學對外傭的稱呼為小媽
他們情同母子
小媽是東南亞人
國籍我不清楚
對她的手藝印象深刻
尤其是咖哩飯
小媽說
她的咖哩飯有四種顏色
黃、綠、白、紅四種外觀
各味不同
每樣都是極品

國小三、四年級轉學
他不知去向
聽說被召喚回國境開始準備繼承交接
又聽說他們家世複雜
大房二房的

再見到他是大學
偶然在學校裡碰見又開始熱絡
那時
他已脫離父母跟家裡斷絕來往
大學學費與生活費都是他自己賺來
辦貸款自力更生
與所有人相反
他拒哺
和家庭劃清界線

那四年中與他熟識
發現他有著剛毅性格
獨立、自強
個子瘦小但很有擔當
非常有能力的好青年
不過一提到家庭
就有他獨到怪異的見解
伴隨些微惹人厭的言論
或是激起高昂情緒

某年聚餐他邀請大家到他住所
說是炫耀女友的手藝
他的女友也是華僑
父親華人
母親菲律賓人
也是富商子弟
來台灣以接受完善教育
她的樣子散發異國風情
一種神祕與艷麗的交集體

那天晚上
都是南洋風味的料理
好適合在夏天享用
圓桌中央
擺了幾鍋各色濃稠的醬料
是咖哩醬
品嚐幾口
同學的親情是濃稠、辛辣嗆鼻的

散會
臨走前他湊過來問我
嘿我馬子怎樣啊
很不錯吧
我笑
就是一個小時後爹不疼娘不愛的人現在想吃奶
他驚訝羞赧的笑
像被看穿一樣

我順口問起小媽的近況
他臉色一沉
難得看見他低落的表情
也沒回答我什麼
於是我又問他血緣母親現在如何
立刻一臉不悅說
她現在正在學中文
很可笑吧
雙親黑髮黃皮膚
留著龍血卻認不得幾個中文字

我猜同學媽媽學中文的動機是為了兒子
關係破碎了
盡力想討好同學
據他說
他的母親曾寫下：我很高興我有個秀外慧中的兒子
她很得意
因為這是她仔細查閱後的字句
同學說這則趣聞的時候
戲謔笑容隱約透露悲哀與無奈

我頭腦突然閃過一則冷知識
某次在電視上好像得知哪方語言的「母親」(還是「依附」我忘了)有另一「毒」之義
套用於形容同學的糾結真是適用不過

同學年底要結婚了
親家家屬預計出席的人次超多
而他這邊
只邀了一兩桌朋友
親戚完全不列席
我實在佩服他

結束單身前
這個月初他邀我單車環南島到冬夜墾丁
上禮拜晚上在小館裡大吃大喝
談了這幾年的荒謬事
喝多了
他突然在酒吧裡大叫
I did it!
Alone!
嚇壞我以及所有遊客
接著一直對著我狂笑
然後他說
好想吃四色咖哩噢
我也被他摸不著頭緒的發言逗樂

其實
我了解他是「想」
不是「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