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悲其實原字是『紅霞碑』
只是為了增添紀念萌生的敬意
上級下令將『悲』字替換成『碑』的好
但是我覺得這樣的意義
反而讓這座城市被錯誤地包覆在腥風血雨的象徵下

這塊碑文位在市中心公園裡
說它是『塊』碑文不太正確
它其實近似一件小雕塑品
用眾多木片銜接成蒼涼又悲淒的形狀
搭建在綠地的深處
從當初那位叛徒被槍決
與許多跟隨她的烈士
他們的精神
被繫在聚集地『紅霞閣』燒焦木造牆一圈圈的彈孔上
而這段焦黑的歷史也永遠裹著每個人的肩膀
並且特別緊縛我們這樣的人

叛徒開拓疆土新氣象
於是每個人都緬懷叛徒
叛徒的旨意挑選我們
命我們抵檔新的叛徒
新的叛徒建立更新的國家
而來者紀念新的叛徒
那我們呢？

紅霞悲舊時本有個訓練中心
但是這裡變得更繁華了
訓練中心便往更遠的西北郊區遷移
作戰演習總是在荒郊野外才有訓練的氛圍
我已經不記得學校裡殘忍的磨練課程
控管那些痛苦回憶流動的閘門前
彷彿裝設上一個無比刺眼的警示燈
無時無刻射出銳利的光線讓我不能直視
然而我的身體卻不自主地步向面前的通道
用手抵擋強光
我想我只能等到揭開閘門後
才能霎時頓悟血腥的悲慘過往

順從身體的直覺回到紅霞悲
這裡七年的光景變化真大
住在相同的地方
好像只有地址是在這段時間裡唯一沒有更迭的部份
於是
仔細觀察比對兩個不同時空的紅霞悲成為我的一項新興趣

幾日搜查後的結果
我發現樓下的店家全都翻新
只剩一家老闆是異地人的小吃店是舊面孔
他以異國香料藥草的料理征服附近居民的胃袋
餐廳佈置地綠油油的
店內各種味道摻雜
卻還是有種和平的協調感
真是諷刺
一個其他國家的人竟是這裡少數沒有消失的角色
另外有印象的人們
是在我住所另一個出口區域的一對夫妻
也是小本經營的食堂
七年前賣的是飲品
而現在做的是方便隨手可用的速食
當年他們身旁的搖籃不見了
現在多了一個小助手在擦拭碗盤
奮鬥維艱
夫妻倆一步步從簡陋的推車到現在的小店面
最後一個時空的交集點
就是妓院街裡的『紅霞閣』
從小時候的歷史課本的描述
到訓練生時實際地好奇踏進
這個地方的確也在我的記憶中盤踞一片位置
只是年華老去
她們的面容無力抵擋歲月的滄桑

見著曾經接觸過的人們
現在我還能記得
但你們認得我嗎？

從我住的地方到訓練所車程約10分
以前操課時待學校宿舍
放假無處可去
索性在紅霞悲比較繁榮的地方租了一小間房
作為假日的棲息地

晚上的紅霞悲
空氣中會浮現一種酸甜果實的氣味
這是七年前不熟悉的嗅覺
原本以為只是附近植物樹梢散發的香甜
但最近在四處閒晃
察覺紅霞悲的夜晚到處都是這種味道
問了大樓管理員
才曉得新的市長剛上任
就花了大筆開銷在整個紅霞悲植滿一種特別的樹
叫做『紅露樹』
這種樹很高
深紅色的樹幹披上褐黃的枝葉
一到晚間
樹梢就會冒出無數的半透明紅色果實
一顆約莫0.2公分大小
我聞到的清爽氣味
就從這些果實散放
而夜晝交替
紅露樹的樹幹是幫浦
枝葉就像汲水器
收乾果實中的果漿
白天乾癟的深紅色皮囊
等晚上再將液體運輸至它的身體各處注進種皮

沒有市民知道栽植這種樹木的用意
市長只以一個『美化市容』的理由搪塞
普通精明的人都明瞭這只是個藉口
怎麼會以紅色作為城市的基調呢？
仿間謠傳這是為了討好叛徒勢力
這個國家以叛徒的紅作為底色
然而歷史裡那位叛徒英雄已長眠
時間推演
他們的故事漸漸被沖淡
慢慢有別的色彩混入國家的勢力
以橘派為最大宗
他們自稱為紅色的分支
但實際上
層出不窮的明爭暗鬥早就顯示兩個勢力交惡
新市長為了保身
於是整頓紅霞悲的外貌
讓它名符其實

與管理員談天的當下
我還是一直能聞到紅色果實的香氣
只是頓時
這些氣味似乎有些刺鼻
上級不只控制民心
連我們最依戀的五官感覺也晉升為他們的奴隸

眼皮沉重了
與管理員打聲招呼
我踏步上樓
帶點愉悅的感受
到了門前走廊的一端
我遠遠望見我房間的門口好像擺了什麼東西
它似乎在整個長方體空間狂妄地瀰漫香料的味道
緩緩走進瞧
氣味的來源就是地上這一大籃絮亂地放置各種綠色植物的竹簍
我直覺地翻翻這些藥草
果然在容器的深處藏著一張卡片
上面的字跡有點模糊
我猜是用植物的汁液寫成
費了一點時間辨識

『聽區長說這裡搬進一個不速之客，我想聽聽你心的顏色，否則我得費力地剖開你的胸膛看。你一定知道我是誰，我見過你也記得你。
『還有，你的門牌顏色不好看，我暫時先用別的顏色塗上。』
這段文字是用別的國家文字寫成

原來還有人記得我
我探員敏銳的觀察力每況愈下
真對以前訓練學院的教官們抱歉

我把門牌上囂張的綠色液體擦去
恢復成原來的色調
一面我製作很久
雕刻精緻的鮮紅色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