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全是X光片
都是父親照的
一張張整齊的排在光桌上
父親把它們視為另一種記錄生活的方式
累積成山
父親有意拿出來開展販賣
有人會賞臉嗎

X光下的物體
密度越高就越白越清楚
所以人體最清楚的部分
就是我們身上206塊骨骼
尤其以頭顱照影的影像意象最為驚悚
它的成分：
frontal bone
parietal bones
temporal bones
occipital bone
sphenoid bone
ethmoid bone
and so forth

X光給大眾的印象就等同於癌症
照影看看在身體的部位是否有腫瘤
然而父親卻不這樣想
他覺得X光片是一種藝術的形式

從我出生長大
家裡就有各式各樣的黑白照
電視遙控器的特寫
各種家電照片
盆栽鮮花開花的連續動作
兩具骷髏接吻的相片
電腦的相片
說黑白照不是很清楚
應該說是反白照
所有的物品
好像都被捕捉綜藝節目式的驚嚇
視覺效果很好

電器用品的相片很有特色
冰箱冷氣機
這些外貌看似樸素平整的家具
用放射線一投影
複雜心機無所遁形
縝密整齊的線路在內部流竄
富有機械紋理、高科技、精緻的美感
這些電器照片
收集在一本名為「家具」的相簿裡
我小時後的識字圖卡就是這些東西
非常時尚前衛
隨著年歲增長科技進步
「家具」順應年代更新圖鑑
最近加上的圖片是Apple ibook的玉照

如果你看過X光下的花朵
一定會呆滯地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
真實世界裡的花草色彩溫和柔美
而進了X世界
換上一層高潔的樣貌又帶點冷酷
粗淺的說
像是極精緻的冰雕
在黑暗的背景裡透出螢光
花開的連續相片
也像不知名的軟體生物
在無盡深的海底恣意伸展

除了家具跟花朵的相片集
還有一本是「全家福」
裡面全都是我們家人沒有表情的照片
臉部僵硬的親吻
肢體不協調的擁抱

家人一定時間
就會由父親帶領拍個全家福
揭去皮肉
骨骼默默暗示我們的年紀與身體狀況
我的頭顱在骨架比例上漸漸縮小
牙齒慢慢增多
四肢拉長
胸腔變大
父親常常陶醉在全家福的相片中
沉浸在畫面上和樂融融的氣氛

高中後
有一次問爸爸為什麼要一直拍這些X光片
我覺得還是彩色照片比較吸引我
爸爸的回答超出一個高中生的理解範圍
「因為它們最貼近現實，沒有表情，不帶情感。」
我現在還是不太能體會這話的意思
不過無情
好像從爸那遺傳繼承了一些

最近幫爸買了手機
沒為了什麼節日慶典
只是希望能讓他們生活方便一點

親愛的老爸非常高興收到這個禮物
他想拍手機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