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佈告欄自動分成三個區域
右邊是喜帖左邊是訃聞
中間則是不受人世悲歡離合的中立區
今年十二月起
紅色跟白色的帖子交錯寄送至辦公室
沒有比複雜更好的詞語形容我們的心情
其中一張白帖子
是我學弟發的
他父親上禮拜因事故過世
這星期沒見他人影
想必喪禮忙得不可開交

而公佈欄上
恰好對稱於學弟父親的喪訊
是一張紅炸彈
主角是我高中大學同學
今天結婚
雙方家屬拉拉扯扯
終於決定在金孫滿月當天成親
反倒這禮拜看他悠悠哉哉
輕鬆平常的樣子
不過說來也是
這是他第二場婚禮

準備出發
第一項行程是先南下參加喪禮
結束後再驅車北上參加喜宴
真巧
今天同時有喪禮跟喜宴
而且我是唯一在這兩場儀式內交集的人
我不是很懂婚喪喜慶的習俗
大家都告誡我不該同時參加
為了禮貌
先告知我同學
他也覺得沒什麼大礙
誠意比較重要

到了墓園
察覺擺設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原來學弟的父親是基督徒
眼前的典禮就如同電影中的模樣
白色十字架
黑色的西裝
沒有裝袈裟的誦經隊
場面顯得非常安靜
非常素雅
我彷彿聞到一陣清新的花朵香味
司儀在台上領著眾人唱聖歌
旁邊的兄弟看出我不是基督徒
嚴肅的將一份歌詞稿遞給我
我和著唱

儀式跟我想像一樣精簡
最後是大家圍著死者
祈禱
並灑下花朵
我把胸前的黃花取下致意

禮成
拿出奠儀
我把它交給接待人員
也如預期他們親切的拒絕
於是又把白包放進西裝內襯的口袋裡

學弟向這走過來
我舉手致意
打算與他致哀
學弟似乎看穿我的想法
緊接著說

『不要緊，
『他死了好。』

我的表情反映出不小程度的驚訝
他笑了笑
不太懂笑容的涵義
見他這麼喜悅
我心裡為他升起一股罪惡感

我們寒喧幾句後
他轉頭去忙後續的工作
我離開墓園
趕著北上赴宴


遲了一會
介紹人已經開始致詞
我趕緊抽出紅包
在櫃檯上簽了幾個字
然後入座
我的大學同學們見到我
忍不住起了點騷動
差點打斷台上的道賀辭
台上的新郎官與新娘子
接受眾親友的祝福
看他們臉上夾雜焦慮與喜悅
我心情也跟著起伏

小倆口開始一桌桌敬酒
聽說女方酒量很好
她在朋友前姿態優雅的豪飲
這畫面實在很不協調
突然一位女子
起身緊緊抱住新娘
然後放聲大哭
說
『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驟時
當桌氣氛凝結片刻
染上些微分離哀傷的息氣

這對婚事一波三折
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也不願成全
就這樣死纏爛打
拖到孩子出生
大家都爭論疲憊
就草草成了親

在我發愣的同時
新人走到我們這桌
大家架著新郎官猛灌
祝詞一如往常的骯髒
有些同學已經半醉
這桌有點失控
情境比較像是退伍後的狂歡
男主角看到我
說

『嘿，
『大忙人在忙什麼啊，
『還遲到，
『是不是偷偷準備婚禮啊？』
接著是大伙不懷好意的笑
他身邊的女伴頓時像個花瓶
表情無神
或許是喝多醺了

新郎新娘輪著敬了整場好幾圈
所有人都玩得很盡興
喜宴到現在過了兩小時
我下午還有計畫得先離開
向兄弟們打聲招呼
又要再南下到中部參加研討會
當我起身
男主角忽然出現
把我拉到服務台
他從紙箱裡快速的翻找到寫上我名字的紅包
然後還給我

我的表情反映出不小程度的驚訝
他笑了笑說

『拿去吧，
『別浪費了，
『我們一定會離的。』

我呆了半晌
他直接將紅包放進我的口袋
然後把我推向出口電梯

『好啦大忙人，
『快去忙你的吧，
『等你喜事臨門我會包給你更大的，
『再會啦！』

我跟他道謝
還是覺得很訝異

我回到醫院
準備研討會的資料
一瞥辦公室佈告欄上
又新張貼了一對帖子
一張白一張紅
我看著它們
已經不想過問他們是誰
而身後的同事們
也很有默契地不發一語

突然值班護士走進來
說

『禍不單行，好事成雙。』

我很仔細的思量這兩句話


說不定
死亡反而是幸福的
而婚姻
是步入悲苦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