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人口
失蹤人口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3/new/jan/2/today-gender4.htm
文/關懷寧
心血來潮沿著捷運出口走,一個人鑽進眾聲喧嘩的百貨公司。針織衫、外套、羽絨衣,她瀏覽架上每一件嶄新發亮的衣裳,想像著柔軟保暖的材質與身體緊緊貼合,卻激不起一絲購買的慾望。
沒有慾望,沒有目光灼灼,沒有刷卡掏錢換取戰利品的念頭,她只是恍惚跌進週年慶的場所,任憑各式誘惑如潮水般湧來,幾近漫漶、淹沒,她仍不為所動。
這是毫無計畫的週末夜,她剛從工作的卑躬屈膝模式逃離,又不願回家與電腦螢幕相視共處。她想,看看人也好,逛逛街也好,起碼能消解內心積累的疲憊。
「有多久沒有犒賞自己、慰勞自己了呢?」這疑問迴盪在耳邊。她決定往美食街前進,有家日式拉麵垂涎已久,儘管點儘管吃吧,體重身材卡路里的煩惱統統留待明天。
咦?迎面的臉孔有些熟稔,但一時又喊不出名字。她躊躇著該伸手打招呼,抑或視而不見、繞道而行?
等等!原來是他!某種憤怒揉合羞愧的情緒霎時席捲而來。她扭身疾走,腦中按了暫停鍵變得空白,橫衝直撞到地下樓手扶梯口才冷靜。四下張望,拿起手機假裝回訊,眼角餘光確認後,遂得以鬆懈。帶著不安與躁動呼出長長一口氣,回想那人的總總。
是誠懇上進的男子,年紀相仿。第一次在同事聚會上認識,聊了一陣頗投機,互換臉書。他的塗鴉牆常轉貼新聞和寵物照片,佐以評論或愛心短語。第二次約在下班後,她因公事延誤姍姍來遲,他好脾氣直說沒關係,那頓飯吃得愉快,意猶未盡續攤咖啡館。原來兩人曾就讀同一所高中,也都住過台北台中,相似的背景很快拉近距離。她暗自期盼第三次。是一場藝文電影,散場後片中飽脹的悲傷還未褪去,兩人靜默走在熄燈的街區。他開口說想看夜景,便騎車載她一路直驅象山。寒流來襲,她拉緊衣領,心卻有暖意。他娓娓道來這幾年的生活與交友,雖然充實但少個人陪。她眼眶微熱,像吞了吐真劑掏心掏肺吐露寂寞。
那是她看過最美的夜景了。
之後呢?翌日她傳了一封簡訊、兩通電話皆無人回應。她突然就明白了!
「那些第三次約會之後就消失的混蛋,究竟躲哪去了?」姊妹間聊起這話題,她瀟灑回以當對方搬家了、移民了、被綁架了、遠行了,甚至死了,尤其詛咒那些原本抱持著有進一步交往可能的對象。
她覺得遭對方宣判「莫須有」的罪名出局,彷彿是屈辱和凌遲,關係竟停留在自己最後的主動問候。斷線了。飄走的風箏。墜落谷底的石子。
偌大的城市如此擁擠,而她如此渺小,連一個人的音訊都探聽不到。沮喪過後,她想通了,那絕不是她的問題,只是不來電罷了。
雖然剛那幕膽顫心驚是真的,他身旁女子洋溢幸福是真的,她膽怯如鼠逃跑是真的,但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那些從生命故事裡失蹤的陌生人,就當他真的已經不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