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方朔

國民黨副主席江丙坤的大陸之行正式上路，因為這是歷史性的一大步。在江丙坤返回之後，緊接著，將是國民黨主席連戰將跨出更重要的一步。連戰和江丙坤的後先成行，絕不像有些心存惡意，自己沒本領而嫉妒別人有本領者所說的「朝貢」。因為連、江兩人所做的，有利於兩岸和亞洲的「雙贏之路」。有理由相信，在連、江之後，持續做出更多努力，兩岸合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日子已不在遠。連戰與江丙坤所踩出的，乃是會扭轉歷史走向的開創性步伐。這已是台灣最重要的一次機會，所有的企業與知識文化菁英，已不容繼續袖手觀望，而是必須支持、甚至主動協力，讓這條路順利地走下去。台灣的方向目前已偏離到小路走盡的時候，必須扭轉回來，重新走堂堂正正的大路。連、江兩人所努力的，就是要把台灣帶回大路。

台灣民主的代價太大了

台灣的整個情勢演變到今天，可以說早已被過去那種「本省－外省」、「愛台－賣台」、「中國－台灣」的對立撕裂邏輯；以及今天這樣說、明天又那樣說的反覆無常，毫無誠信，搞到了整個社會無論在國民道德、社會及政經發展，甚至更基本的人際關係，都嚴重倒退的程度；而對外，則因持續地挑釁與煽情，兩岸一切溝通對話的管道已不復存在。而更嚴重的，乃是由於撕裂與煽動是如此廉價的武器，它已不可能費心盡責於人民真正的福祉。怨憎、不滿、失望、後悔，已成了當今台灣相當瀰漫的情緒。最近和一位支持綠色的企業領袖閒話家常，他即感慨地說：「台灣的民主代價太大了，太大了。」

因此，「三二六」，陳水扁企圖藉著《反分裂法》這個題目，再次為泛綠造勢，因而發動黨國機器，甚至連謝長廷都要公務員出席湊數，他們用盡一切宣傳機器，甚至包括行政資源在內，這種嚴重違背政治道德的搞法，效果又如何呢？「三二六」當天，天氣晴朗，冷熱適中，但號召要百萬，真正到的大概三十萬左右。儘管綠色人物惱羞成怒，在數目字上詭辯，又祭出老旗子說台北人「不愛台灣」，這益發證明了，對這些人而言，他們永遠自認是對的，任何事情不如他們的意，一定是別人不對，而他們也總是很聰明地會找出理由來推給別人承擔。他們永遠不會反省自己的褊狹、自私。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三二六」搞不起來，原因很多，而最關鍵的乃是： 群眾當布景的意願降低

其一，由於他們永遠把群眾當做他們權力慾望的背景在使喚。一次、兩次，群眾當然會乖乖搖旗吶喊；問題在於，群眾也是人，終究不是布景工具，他們也會累，也會疲倦，也會把今天和昨天拿來對比，把台灣拿來和別的國家對比。當群眾發現怎麼我活得愈來愈糟糕，那種繼續當布景工具的意願就會降低，動員黨國機器，用盡一切可以和不可以的手段，祇搞出了一個大打折扣的「三二六」，它所反映的，乃是台灣群眾判斷力的進步與覺醒，這對綠色政權已是嚴重的警告。

其二，由於長期耽溺於廉價的撕裂式煽情對立政治，輕輕鬆鬆就收割到政治利益，他們當然不可能在任事治國的能力上有何進步，我們祇要比較亞洲鄰國的現況，即可知道台灣已處於自認聰明，但事實上卻正被一個個不怎麼聰明但卻努力的國家快要超過了兔子處境。也正因此，在「三二六」前夕，才有許文龍公開支持「一中」的那些談話。

對許文龍的談話，去猜測他的用意或真假，其實是多餘之舉。他講話，沒有人用槍逼迫；他財大業大，縱使不能到大陸設廠會受到影響，但也不至於會放棄自己一貫相信的政治主張，因此，他會公開否認自己過去相信的，一定在人性這個層次，發生了一般人無法想像的道德良心的掙扎。

因此，我們倒寧願相信，他的改變是一種對台灣不忍之心的表露，他不忍看到台灣再這樣惡搞下去，拚著被人謾罵，也要把話講明白。可以相信在他的先行之下，整個台灣對綠色政權的反省，一定會接續發展下去。

因此，「三二六」由目標百萬，祇搞到三十萬，整整打了七折，已可看成是綠色勢力由盛轉衰的一個重大分水嶺。儘管靠綠色吃飯的人不可能因此而有任何改變，但台灣一般群眾的反省已無疑地正式開始了。

綠營被自己的教條綁住

而我們也知道，綠色層峰在此刻，也確實知道兩岸關係的重要，因而從「扁宋會」起，就一直希望有所改變。問題在於綠色政權長期以來已用他們的「論述」，培養出了一大群能夠像留聲機一樣，把他們的教條倒背如流的鬥士，這些鬥士已反過來成了制止他們改變的最大力量，這是一種自掘墳墓，挖好了，自己就再也不可能跳得出來。這時候，綠色人物最後就祇剩下語言遊戲而已。問題在於，這種語言遊戲搞久了，被人看破手腳，人類存在最低限的「誠信」就告喪失，他們講話，不但別人不再相信，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會相信。據我們所知，包括陳水扁和宋楚瑜，在最近這段期間，都與對岸有過試探性的傳話，問題在於北京寧願「聽其言，觀其行」，也不要再一次吃虧上當。

因此，「三二六」之後，台灣其實已深陷在內外交織的死胡同裡，在對內方面，綠色的氣運已自去年底立委選舉後，更加進一步地退潮。問題在於綠色「論述」那種對立不但不會減弱，反而更有可能進一步地敗中反撲。「三二六」之後那些人的敵性與鬥性更強，也更加地胡亂煽情，即是例證。而對外方面，由於綠橘長久以來皆權術之心太重，反覆無常太多，由於失去了內外信用，他們已注定不可能帶領人們走向新路。在爛泥裡纏鬥，繼續爾虞我詐的天天搞動作，千變萬化的講空話，已成了這些人唯一的選擇。

試圖超越泥淖才能雙贏

而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泥淖，才有了試圖超越泥淖的江丙坤，以及緊接於後的連戰訪問大陸。對連、江兩人一貫的談話裡，人們都必已知道他們乃是兩岸「雙贏」思想及策略的主催人。連戰甚至有過「邦聯論」的主張。祇是在過去長期以來，綠色獨派當道，逢「中」字必反，而國民黨也走在下坡路上，黨內被泛綠那一套「愛台－賣台」的說辭切割得信心全無，一聽到「邦聯」，就怕被扣上「賣台」的帽子，因而使得連戰在黨內祇得把「邦聯論」暫時擱置。

沈富雄曾經說過，台灣幾乎所有的獨派大老，在私下談話裡都同意，未來如果兩岸共組邦聯，大家就要偷笑了。但儘管私下如此認為，一到公開場合，則非一口咬死台獨不可，否則即難免遭到亂棒圍毆。這也是沈富雄稍早感慨地說，搞政治的人應當把私下認可的主張公開地講的道理。祇是時代的鐘擺正在往極端擺動，無人敢輕攫其鋒。稍微有點膽氣和是非性，想要戳破這種謊言遊戲，必然是自己陣亡。沈富雄自己被送上祭壇，即可看出先行者的孤獨與悲慘。

不過，去年底立委選舉已顯示出那個鐘擺已到了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去年底、今年初的兩岸因春節包機和辜振甫之喪而出現的加溫，即顯示出現在已到了台灣非獨及反獨力量已經可以重拾信心、正正當當地走回歷史舞台，以國會多數黨的力量，重新主導一切的時候。也正是有了這樣的體悟和警惕，終於有了江丙坤和連戰踩出歷史大步伐，扭轉歷史走向，替台灣開創新機運的創舉。

重新開創出互動的邏輯

根據我們的確切理解，江丙坤和連戰會做出這樣的決斷，其實並不祇是狹義地替台灣經濟找生路活水那麼格局狹小而已。他們的「雙贏」思維，有著一些更大的價值與思維在背後，大體而言，它有著下列主要成分：

其一，以真誠的善意，重新開創出互動的邏輯，那就是我敬你一分、你敬我十分，我再敬你百分、你又敬我千分。讓兩岸脫離當今這種憎恨厭惡的循環圈，當良性互動形成，兩岸互信即告底定，雙方無論在經濟上、國際上，都將可蒙受更多利益，這才是真正的台灣主體性。

其二，當兩岸出現良性互動，雙方政治裡的那些惡劣品質即會逐漸解消。台灣人由於咬牙切齒久了而緊蹙的心胸會開朗，整個社會的心理會正派而健康，一切創造力會用於正途，而不是把一切聰明才智都用來鑽牛角尖和搞爾虞我詐的遊戲；而對大陸，當台灣的真誠善意被體會，大陸就等於有了友善的成長環境。而且台灣的轉變，將迫使日本和美國的進步力量也跟著出現，東亞的緊張會大幅緩和。

當大陸能在友善的環境下成長，而不必擔心挑釁滲透與顛覆，它的信心、開放、慷慨等良性成分也會被激發，對大陸人民、亞洲鄰居，也會更加泱泱大度。台灣可以利用國際惡性的矛盾害己害人，也可以主動地自我改變，利己利人。台灣其實在國際架構上是可以扮演重要角色的。而這種脫離統獨思維的選擇，祇在一念之間。

其三，除了對世界和平、亞洲和平可以做出貢獻外，更重要的，乃是台灣可以由於這種良性角色而被大陸人民感謝，台灣人民會更有成就感，也會不斷在互信中得到回饋，什麼國際空間、全球舞台，也都將不再遙遠。而且我們還不排除到了最後，一個善意、互動、兄弟般的邦聯關係都有可能。從這樣的角度看，台灣所貢獻於人類文明的，乃是一種更大的和平價值，它會被記在人類的大歷史上。

因此，江丙坤和連戰的所作所為，乃是更具有道德制高點的行為。台灣已不必躲在美日好戰鷹派和背後伸舌頭，扮鬼臉；而是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成為一個具有關鍵改變作用的「小」，「小」而能成其為「大」。

須邀各界領袖共同參與

而我們也不能否認，所有向歷史挑戰、具有道德制高點的作為，都會被道德制高點下方的政治勢力扣帽子，要把他們拉下來。這是一種人性，許多人都害怕自己在道德巨人前面變成侏儒，因而聖賢在成為聖賢的過程裡，總是會被人污名化，遭到嫉恨。陳水扁用﹁國共和談﹂的帽子來扣江丙坤，即是侏儒面對巨人時的驚惶，江丙坤是「國共和談」嗎？拜託別再扯了，他祇是在走一條你們走不出來，而且縱使想走也不敢走的開創之路而已。誰在為台灣人民找路？誰在用台灣人民牟取政治利益？高下已判。

不過，由綠色的這些反應，也的確顯示要成為一個有領導性的在野黨的不易。也正因此，除了泛藍必須在更加有覺悟裡形成共識、致力於偉大的開創外，當連戰前往大陸訪問時，也必須體悟到這不是一黨一己的事業，而是台灣非獨反獨、對兩岸未來寄予期望、對現狀不能接受者的一次集體行動，蓋祇有如此，那種真正的道德制高點意義才會凸顯，並在國際上得到肯定；也祇有如此，始可免被抹黑及挑撥分化，基於此，也應多邀企業菁英、知識菁英，以及各方面的領袖共同參與。而北京也當體認這種歷史機會的不易，在「連胡會」以及其他接觸場合，宜有更多相互間真正的善意表露。這不是和談，而是以善意重新交往，透過彼此的善良與決決，替人類政治開創出一種新的行為模式。

而當然，這種具有改變歷史走向的交往與相互慷慨、相互提升，還必須讓全球華人、讓亞洲鄰居、西歐進步力量知道，從而逐漸讓美日也由懷疑轉而支持。這意謂著江、連相繼走出第一步後，還有更多龐鉅複雜的工作有待展開，這不但台灣要努力，北京可能更需要加倍用功，兩岸的良好互動，所謂的「雙贏」，贏到的可不是什麼短線之利，而是漫長歷史裡的赫赫功業。

當年約翰藍儂以「給和平一個機會」而創下畫時代的金句，到了今天，台灣要做的，乃是「替自己創造一個機會」，這是一種具有道德制高點的事業，它是一種開創，可以讓我們由自我閉鎖和自我渺小化，而變成「台灣人也可以很偉大」，對於這種事，我們又怎能不參與並樂觀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