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兩部 新世代電影
【影劇觀感】 漫談兩部 新世代電影
1995年,刊載於紐約周興立先生創辦的『電視綜合週刊』第 期
( 以下簡介是『紐約 電視綜合週刊』總編輯的另外加註 )
簡介:方嘯強,曾任電影幕後工作, 包括 : 編劇、副導演、剪輯、
導演( 連任兩屆金穗獎之最佳影片 );[ 今日電影 雜誌 ] 特約記者
另註:臺灣刊物的專欄作者 及 紐約華人報刊的影劇評論作者。
目前、方先生和家人,旅居紐約。
《正文》(作者按:修改訂正一些字詞,與當初的刊登原文有稍許差異) 本篇總計2頁
前些時候,連著看了兩部電影,一部是臺灣出品的<獨立時代>, 另一部香港出品的<重慶森林>; 這兩部電影的情節都很單調, 手法卻相當新穎, 以及畫面呈現, 都很慨念式、抽象化,帶領觀眾的思維走入一個複雜的領域;它們同時展現了一種命題:現代都市的女男關係。兩部影片的劇情也幾乎一致是簡單的愛(感)情寓言;男女主配角一直繞圈子談同一件事~【生活男女】,卻把多元化又曖昧不清的情感,始終繞著迷霧森林打轉。
無論是金城武V.S林青霞,或王靖文V.S梁朝偉,甚至倪淑君戲謔吳念真…還有配角跟這些巨星級主角牽扯不完的情慾篇幅,畫面琳琅滿目,情節倒是
單一的循環,沒什麼特別。但是、影片內涵及表達企圖,似乎「有話要說」,
卻也可圈可點,不妨漫談一番。
以下, 先引用一個真實檔案 [ A ]、與一段生活感想 [ B ]、做為文章引言吧:
[ A ] 『斯德哥爾摩症』的效應事件,曾印證於1973年、瑞典首都--斯德
哥爾摩某家銀行的劫匪案:當時四個被拘押人質在劫匪淫威壓迫之下,產生
一種莫名的順逆心態;直到警方最終押解該匪徒之時,這些人質居然仍對歹徒表示支持、同情~顯現感恩、愛戴之情,甚至女性人質還芳心傾諾!心理學家
總結這種心態: 該批人質在被動、威嚇的情形下,其心理狀態回縮到幼兒時期
卻不自覺;這樣的病態心理,即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症狀。
[B]傳統情愛世界,一貫男勢女卑,但在現代都會即將進入二十世紀的時刻
,將全然改觀~女男性勢在今時文明法理制約之中,兩性齊步應驗了『新新
人類』的“中性”詮釋:新女性擺脫傳統束縛,已由弱勢屬性~灑脫獨立而自我
突顯;新男性則於文明洗禮之中, 逐漸脫落古往的剛蠻秉直,代之儒雅溫吞
和一份作態,或許還帶點陰柔稚氣呢!這樣的雙性互調、互顯,預示了都市
叢林的人類,在本世紀末,將迎接“中性時代”來臨!而『配偶』定義正悄然
進行著『獨立』革命!
以上 [A]、[B] 兩組檔案引言之精義,均強烈映示: 港製影片『重慶森林』及
台產的『獨立時代』電影裏; 兩部片的風格廻然不同, 而命題幾乎一致: 城市
人文紊亂顛倒的框架裏,女性主宰著情愛世間,男人則迷惘於城區寓所的廚廁
之間,不經意的進行著「自我閹割」!影片闡訴「新世代」引發了社會轉型,
促使人們驚詫;也讓『當事人』錯愕:這是個甚麼樣的『新世紀』? 能不能
從中逃開? 逃避之後呢?
兩部影片同時大氣不喘的宣示了水泥森林、城市男女的情懷~在空洞、
無奈的群體生命之中, 靈魂再一次迷失在高樓聳立的寓言世界裏。就影片
格局看: 『獨』片, 始終是“偽裝著真實”, 而『重』片一昧在“真實地偽裝”;
雙雙搭著統一步調-- 冷視人群擦肩之際,齊聲預言:大都會 ~ 情、緣、愛、
慾 ~這場大型電玩的遊戲規則>新女性截然是主控玩家,甚至凜然裁決男性
角色:GAME OVER!
兩部影片的男性角色顯然淪入 [ 陽萎 ] 格局~在情慾失落的縫隙裏殘喘,
成為社會的游離份子;有些則依附在女強勢的羽翼之下,勉力撐著所謂
“男性尊嚴”而「承歡膝下」。影片中、那些男主角更是一齊呈現出『斯德
哥爾摩』症狀,他們展現了棄嬰情懷~智商退化,倒回童稚心態;佝在櫥
廁一角,撫弄布玩偶或食品罐頭,一面喃喃自憐 (慰);而『獨』片的失意
男角,更需藉酒瓶代替奶瓶;向女友涕泣的求情場面就像害怕將要斷奶的
嬰兒,完全拋棄以往傳統男性的「尊嚴」特質。對於該特質,『重』片更
以男主角身為警察的映像語言,顯現某些市民褓姆的「威儀雄風」已經
變質;而這些男人於女性主導的情愛規則裏,隱然被「閹割去勢」,在這
廣袤的都市森林中,難以『獨立』 !
縱觀『重』片的導演:王家衛,持續其『旺角卡門』以來的影像風格:
特有的畫面抽格動感、「時間賦格」的場景推移手法;至於劇情,則沿續了『阿飛正傳』獨有的“店鋪邂逅”「情」節、重複獨到的『警民情意結』;以
維持王家衛獨家的感性系列作品。
反觀『獨』片的導演:楊德昌,完全推翻自己過往慣用的手法;以前的作品
總把演員擬定為時空棋局的影子,通常只突顯導演的自我格調;這次卻把影片生命還給了演員,讓她(他)們發揮、展現空間。然而,該片的影像語法及魅力
,比較楊導自己以往的作品,銳利度削弱了;主要是倚重對白過多, 全片像在演話劇, 而且語不成調、內容乏味,一反『楊導風格』言簡意賅的犀利映像。這部影片如此庸俗的運鏡和空泛表現,似乎與該片劇中人在某場戲裏的一句
對白相呼應:『跟一般人一樣,沒什麼不好』! 於此,一語道出楊導這回的
創作心境>與侯孝賢當年拍〈尼羅河女兒〉的向外告白:『這是一部很商業的
電影!』互為共鳴、廻響? 或以影片的空洞內涵呈現出時代精神已流失?
亦或人文思忖盪然?這部有些不知所云的電影似乎哀悼現代城市人的迷惘
悲情;仿佛引導人們直視<新世代>價值觀:所謂『獨立』,或許只是自私的
代名詞罷了!
這兩部命題一致的電影, 總結作者手法、風格及企圖, 可以這樣說:
王家衛, 仍然是王家衛;楊德昌,已經不是楊德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