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20 15:57:44月冕

无欲季节1

文/50
【一】

  在遇上他以前,我确信自己的心很冷酷。事实上遇见他以后也是如此。

  没有人能永远不败。
  这一点我很早就明白了。
  就像现在,我毫无生气地躲在潮湿阴暗的树林中,眼看着鲜血从伤口里渗出——身受重伤,被人追杀,很不争的事实。
  也许一个杀手除了自己手中的剑,永远不能相信任何人。
  所以我不怪联手偷袭我的高手们。
  西夏门口围着很多人,在讨论刚刚的那一战。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在开战的那一刻,我被抛弃了,战友变成了敌人,我被连创7次。只能选择逃。
  从我倒下的那一秒开始,我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冕了。这个世界对失败者是最残忍也最公平的。无论你以前怎样风光,只要倒下了,就没有资格再去骄傲。
  所以,下一次,倒下的绝不会再是我!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我相信我能报仇。但我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很艰难:严重的内伤,让我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武功,现在我无法再去替别人杀人挣钱。而我急需的是一把好剑,因为我的剑在这次惨烈的战斗中已断。
  一个好杀手没有了称心的武器,如同飞鸟折了翼,永远不能飞上最高的天空。
  而且,我是月冕,曾经十大杀手之首。

  大理城的街道热闹非凡,到处是林立的店铺和趾高气昂的江湖客。
  我走进铁匠铺。
  店主叫明年秋天,我在技能排行榜上见过这个名字。
  明年秋天——意味深长的名字,就像他看我的目光。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去揣摩那些无聊的玩意,我只需要他的技术。
  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他那自信的眼神,于是我说道,“我想铸一把玄铁剑。”这种传说中的利器也许可以让我更快地割破仇人的咽喉。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我没有钱。”
  他继续盯着我,像研究一块奇特的矿石,目光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我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向外走。我不是乞求者,任何时候都不是。
  “也许——我可以试一下。”
  我停住了脚步。
  “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只是一场交易。或许他留住我的时候搀杂过某种情绪,但我仍愿意把这看成是一场交易:我做他的女人,他为我做一把玄铁剑。很公平的交易,我们各取所需。
  大理的街市从来都是这么热闹,自命不凡的江湖人随处可见,每天都有人杀人或被人杀死,除了抢夺财物,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无论多么残酷的事情,当司空见惯后,大家就都麻木了,生活本就如此。
  在铁匠铺里的日子过得倒也平淡。我每天拼命练武,累了,便坐在一旁看他打铁。他打铁的时候,表情很奇怪:似乎很专注,好象全世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又似乎很无所谓,仿佛打不打得出一块好铁和他毫无关系。这常让我想起自己杀人的时候,我甚至比他还要专心,却不能超脱其外。也许正是这样,我终究会被人超越了吧。
  于是,我习惯了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看他打铁铸剑。假如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我也许会爱上他。但是我是月冕,妻子的身份就像是一个愚蠢的笑话,我只关心那把剑什么时候打出来。

  “打打杀杀的日子有意思吗?”他突然问。
  “整天围着炉火转的日子有意思吗?”我冷冷地回敬。
  “至少它让我得到了你。”
  我嗤笑。
  “如果你打不出这把剑,你就将失去。”
  他沉默了,继续打他的铁,炉火把他的脸映得很红,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我开始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可恨,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也不必费心去揣测他的想法。我冷冷地想。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我的敌人,我只需要干净利落地把剑插入他的心脏。就像所有的失败者一样,他们的感受并不重要。

【二】

  我不喜欢江湖,却终究不能远离它,尽管我只是一个铁匠。

  我总会记起当我还是一个学徒的时候,只能打出粗劣的铁,做最普通的青铜剑,就是那种剪径的小蟊贼都不屑用的剑,甚至有时候隔街小客栈的老板娘会叫我帮她修补一下损坏的菜刀。当我快乐地做这一切的时候,师傅总是冷冷看着我,冰冷的目光让我渐渐变得很沉默。
  师傅叫玄天宗,他很有名,很久以前就是十大铁匠之首了。但是,他在铸好剑的时候,我总是没法亲见。因为这个时候我会被吩咐到附近的山上去收集矿石。
  也许,老人总是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格外珍惜。高超的技艺,无上的荣誉——这些,的确都是值得收藏的。
  只是,当时我不懂。
  我打出第一块绿晶铁的时候,是19岁——前无古人的年龄。我高兴地告诉师傅时,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沉默了很久,他说,你出师了。
  我对他唯一感激的事,是他当时没有杀我。

  一个月以后,我铸出了我的第一把碧水剑。
  碧水插在我自己的铁铺门口,围观的人群不时报出一个数字。银子对我不重要,可是我需要一个数字来衡量我的价值。
  从十万以后。只有两个人在报价了。
  “25万”。直到黑衣大汉拿起剑,穿锦衣那人都没有再开口。我抬头看着黑衣人,我的第一个买主,红脸髯须。然后他发出了一阵豪爽的笑声,这笑声和我想象中的侠客豪杰一样。于是我也笑了。
  接着一道青光闪过,碧水剑贯穿了锦衣人的咽喉。“他,让我多花了15万两。”我的买主解释着。他一边继续对我豪爽地笑着,一边在阳光下欣赏着他的武器——剑拔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但是还是值!难得的好剑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江湖,以前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做不做得出一件好武器,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慢慢的,我不再想这些了,我只是一个铁匠,我不能改变什么。除了我自己。

  铺面周围人们不断上升的报价,街旁不断增多的尸体,使我越来越有名气了。
  这一天来得很快。
  十大铁匠,第八,明年秋天。
  我看着大理城门口贴出的红榜,却忽然想到了师傅那冰冷的眼光。
  有时候,名气大了不是好事。

  “有时候,名气大了不是好事”,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少年,隔壁布庄老板的独生子,“可是我还是很想出名。
  这个少年很喜欢到我的铺子里玩,但是他对打铁没有一点兴趣,他总是仔细地把玩我做出的每件武器,然后严肃地对我说,他相信我做出的剑是最好的,以后一定要拿着我铸的剑去闯荡天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总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说实话,我不希望这个可爱的年轻人以后也混迹江湖,可是我没有理由阻止他,至少他有理想,愿意为此奋斗。而我呢?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活着。每个人都得承认,我的工作做得很好,可是我知道我不快乐。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别人关心的只是我的剑够不够锋利。何况,渐渐的连我自己都不在乎了。

  我听说过月冕,最厉害的杀手。
  所以我真的看见她时,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她看起来落魄之极,衣着打扮和那些城外游荡的小混混一样狼狈。
  可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吃惊,“我需要一把玄铁剑。”
  我的买主很多,他们只要铺子里最锋利的剑,要那种可以马上拿着出去杀人的剑。从来没有人要我做玄铁剑,因为这是个传说,没有人做出来过,包括我的师傅。
  我开始重新打量着她,憔悴,冷静,坚毅。
  但我知道她其实很绝望。我注意到她腰间悬挂的是一把破旧的青铜短剑。
  城外的小混混才会用的剑。

  眼前的这个女人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只能杀小流氓,去抢他们的武器。我看着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并不奇怪一个漂亮的女人会去做杀手,就象我选择做一名铁匠。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可是,我现在的确感觉到了心酸。
  也许她需要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信心。我做出来的武器从来只能杀人,但我希望这次能不一样。

  玄铁,铁中极品,已是极其难得,更难得的是将它融入剑中。
  我知道现在我成功的机会几乎是零,但是我还是要试。
  因为我开始眷恋起打铁时她那默默注视的目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第一次,有人静静地从头到尾看我打出每一块铁,做出每一把剑。如果说这些枯燥的工作就是我生命的全部,那么,她就是在分享着我的生命。
  渐渐的我开始害怕失败。
  原本我们都是寂寞而满足的,陪伴她的是剑,陪伴我的是熊熊的炉火。
  但是,现在,我怕身边跳跃的炉火已经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温暖着我了。
  于是我的心开始乱,所以我应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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