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夢(三)清洪兩門抱(下)
袁寒云人幫時,大字輩只剩下二十余人,都跟他拜過把子;其中半數住在上海,門徒遍及各行各業,所以袁寒云所到之處,都有人招呼。“三大亨”中的黃金榮是“空子”,只為孫美瑤臨城大劫案,洋人被綁票,其中有一個是法國駐華的高級外交官,上海法租界當局責無旁貸地需要營救;這個責任,自然而然地落在身為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長的黃金榮身上。
黃金榮勢力雖大,但只限于法租界,最多及于上海一地;山東臨城,力所難及,因而通過清幫的關系,談判贖票,竟能成功,當“拜山”時,黃金榮冒稱大字輩;清幫的規矩“准充不准賴”;既然冒充了,就須冒充到底,他對袁寒云很尊敬,但袁寒云跟他是交不起來,背后提到黃金榮,只稱之為“九餅”,因為黃金榮是個大麻子。
“三大亨”之二的張嘯林是安徽人樊瑾成的徒弟,屬于通字輩;至于杜月笙更是“徒孫”輩了,而且當他崛起時,袁寒云已經北歸,長住天津。他亦開過香堂,開山門大弟子叫楊子祥,字度山,在武漢赫赫有名。
袁寒云性好揮霍,袁世凱死后分家所得的遺產,一兩年工夫,花得干干淨淨;在上海便靠賣文、賣字為生,但非到等米下鍋那一刻不動筆。動筆是在煙鋪上,癮過足以后,仰面朝天,曲起雙腿,叫人持著紙凌空懸在上面,他便持筆在紙下往上寫;常寫的一副對聯是集句,上聯是辛稼軒的詞:“更能消几番風雨”;下聯便是“八陽”第一段的起句:“收拾起大地山河”。
到得民國十三、四年,袁寒云在天津定居,境況更窘;恰好褚玉璞的副官處長,要介紹一批人來拜袁寒云,這是有蟄敬的,袁寒云一口應允,擇日開香堂,一共收了二十個徒弟。
這二十個通字輩,一心巴望褚玉璞組織“清幫政府”,但卻渺無信息;因為革命軍的勢力,發展得极快,攻占長沙,進迫武漢,吳佩孚苦撐待變,期待孫傳芳能出兵解圍,而孫傳芳另有打算,自以為擁有江蘇、浙江、江西、福建、安徽五省,足具問鼎中原的資格,所以在石頭城上,按兵不動,坐觀成敗,所希望的是吳佩孚与革命軍兩敗俱傷,得以坐收漁翁之利,然后跟奉張合作,入主中樞。
在這种情勢之下,褚玉璞何能有什么大作為?事實上他連直隸一省的地盤,也快保不住了。原來馮玉祥經由黃膺白的斡旋,正式就任了北方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馮軍并已進占了潼關;而南方的國民革命軍,不但取得湖北,而且進軍江西、福建,勢如破竹;孫傳芳正陷入苦戰。四川的楊森,亦已受任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西南、西北、東南三方面對直隸、山東、山西、河南四省构成了包圍的形勢,北洋軍閥的處境,到了日暮崦嵫的光景了。
由上文所述,引介安排袁克文加入青幫的是徐朗西。徐是陜西人,在日本曾加入同盟會,並銜孫中山之命至上海連絡會黨參與革命起義,也因此受推成為幫會重要人物。一九一五年二次革命肇和艦起義,徐為參與策劃的主要成員,後一九二七年與杜月笙等共組「中華共進會」。但之後徐也因同情共產黨份子和老蔣有所不和,後老蔣權勢如日中天,徐也只能淡出亂世崢嶸的政治舞台而回歸江湖。
父親此生共有兩位乾爹,其一即為徐朗西。每年過年,父親均會赴徐府向乾爹拜年。據父親描述,由於徐曾習學日本,受和風影響長年身著和服,腳蹬和尚鞋,手上則經常把玩兩顆鐵蛋。徐之門生甚眾,過年門生拜年來來去去,徐總是威坐太師椅八風不動。而父親拜完年後則都會由徐之女兒引領至二樓,喝一碗桂圓蓮子甜湯,離去時徐則會起身移步親送至門口,看來徐對父親這個乾兒子還頗為鍾愛。
父親早於一九四六年即隻身來臺工作。一九四七年徐朗西因故也來台遊歷,當時台灣富豪林家即提供其奧斯汀汽車供徐使用。徐也帶父親至在台某高官要員家中,央若再發生類二二八事變,由於父親為家中獨子,請其務必設法買張飛機票送父親返回上海。
一九四九年山河變色,兩岸失去連繫,之後即未再有徐之隻字音訊,想來徐亦早已作古了。
後記:前二年購得一本大陸出版的『民國的三教九流』,述及1949國民黨曾派員勸徐舉家遷台,徐不願且知會因而遭「制裁」,遂化裝通過重重盤查搭飛機逃往香港,轉道天津赴北京,並以特邀代表身份出席了中共第一屆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後回上海,先後擔任上海市人民代表及政協委員,1961年10月病逝於滬。
上一篇:少年英雄夢(三)清洪兩門抱(中)
下一篇:少年英雄夢(四)通漕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