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30 15:14:43施佩姍

爸爸的藥罐子




我來這看你。
已沒有瓶瓶罐罐的葯躲在書房的抽屜裡,甚至凌亂的散落在桌上。這頓塞的病房,貧窮的只有嗎啡、止瀉藥、水質牛奶和一沱憔悴的你、充滿著你、新面目的你,一個毫無安全感的老人,你嘴邊逸出的汗像是在呼救。我難承擔的不只是你還有敗破的我。

以前裡,偷看你的日記是我的責任,尋你情緒還有我的名字,哭哭笑笑的看完都是等你睡著時進行著。現在,成堆日記擠在書櫃,我不願意看了,太殘忍,以前之於現在的你絲毫沒有關聯性,你在醫院卻彷彿出門後一直沒有回來,我痴痴的等你,像你一票情人般的耐心。

   忘記那是多遙遠的一年,你南下出差返家喝醉了,你醉酒不醒我輕輕按摩你的手掌,感覺到你手紋的粗糙;我哭了,喃喃自語說你辛苦了。那時我二十歲。
現在你癱瘓了,你搖鈴要我幫你按摩,我默念要神佛保佑你不要疼痛,我心碎了,你辛苦了,我已33歲.

   望著你的臉,瘦如枯搞的身形,我常用絕食來報復我自己的不孝,因為我無能像你對我的照顧這樣豐盈,我的頭輕輕的枕在你棉被上,要享受最後的父愛。
我不信愛情的誓言,我相信你對我的愛與忠心,你不能走,因為你愛我,我會跟上天說你還要看我結婚,你未完成使命,我的丈夫一定是你所愛,你要企劃我的婚禮,
你不可以不負責任、不祝福我的未來你就要離開,我丈夫要跟你聊天喝酒聽你吹牛,任憑你玩笑對談戲說過往,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說走就走?
  

癱瘓的事實讓我看不到你,你最美的頭頸,裸大的眼睛,渙散成大片記憶甚至不‧願‧相‧信‧你將快步走出我的生命。你是我爸爸阿!不顧我,要走,太歹毒的念頭,枉顧我這樣愛你;我的父親。什麼要照顧我和我未來的丈夫,騙我。

躺下之後再也沒有看過你的後顱,走路很飛快的傲人,堅強的寫字一筆一劃飛舞著,自戀的看著鏡子梳頭,罵我偷喝你便宜或昂貴的酒,深夜裡賞我一顆安眠藥,打電話禁止我深夜在公司逗留,你,你,真的要拋下我,丟棄我們父女深刻的感情,一個人顧自的離開,是嗎?

多少個深夜我黑暗的叫喚你,你‧在‧哪?
床上的你不能活動,苦,我在外面遊魂般遊走,沒你在一起的苦。誰把我心愛的東西全部奪走,工作和爸爸,只剩你給我的禮物,成堆的傷痕與手,狂亂的揮筆的瘋婦。就這樣嗎?我失職挫折時你不會再罵我看著我,一走了之?

討厭的藥,像滿滿的文字鋪陳在書裡,白色、粉紅色、藍色、橢圓、圓形、方形,你所愛的中外雜誌靜靜的躺在桌上甚至蔓延到擁擠的書櫃,我看你與雜誌一樣陳舊臘黃的臉,好想哭。

點滴滴著滴著,延續你的生命如此脆弱的邊際,我不知道你還愛我嗎?記得我們的承諾,接續我們父女身深刻刻的緣分,你不語就是不講話,直視天花板不可動彈,像是被大隕石從天而降壓倒在床褥中,重阿!我推‧不‧開,抱歉...

爸爸父親朋友知己遠方的親人,我常忘記你是我的長輩,風花雪月的談話與啤酒發酵僅屬於我們,我參與你好多,依賴著你匍匍前進的人生終於要劃下句點。
我開始屬於自己,還有你給我的一丁點靈魂,掬起來從指縫中流下,像眼淚一樣渾濁。

再會,我看到藥罐子與自己還有整片的書會想到你愛我,清澈的靈魂與白肉配上大眼的我是你加諸給我愛的禮物,我還是一樣愛你,會去看你,安安靜靜的看你過每一分鐘,滋味很重的承擔著,我的父。
如今 你不說話,你的病床只剩你無奈的眼神與疼痛,爸,我真的好痛...
你是我此生最真最深植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