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茂谷賣人，自家人吃小茂谷

婆婆很隨和跟她相處無負擔，我們可能有小「異見」，但沒有婆媳問題，這是我很幸運。但我有翁媳問題，我怎麼做公公都不滿意，總之我怎麼做怎麼錯。有一次他酒後吐真言對我說：「爸爸的心肝是紅的，我不是對你這個人有意見，只是覺得咱田莊人跟都市人不合啦……」，換句話說「都市人」是我的原罪。

公公吃完飯看電視坐的轉椅

我盡我所知所能在不頂撞他不跟他正面衝突的前提下學習如何跟他互動，非常辛苦，畢竟「忍」也有極限，不過從結婚到現在我只頂過一次嘴，那次是這樣的：
假日前一天，公公就來電叮嚀「禮拜要早點回去」。隔天早上我們五點半就出門，回到家才六點半，婆婆在洗碗，我正好接手，他們已經吃過早餐，公公到果園去工作了。
我在收拾廚房的時候，一位很久沒見的親戚來訪，一看見我就大呼小叫：「唉歐，你怎這麼早就回來了？」，跟她很熟，就把原因告訴她，沒想到公公這時從外面進來聽見，很生氣：「五點半轉來？我五點就吃飽了！…..」

存放茂谷的地方

我閃開，拿了大袋子和剪刀就到溪壩去幫忙採破布籽，直到煮飯的時間才回家，中午吃飯的時候，公公又氣呼呼提起我回答親戚的話，又唸又罵，沒完沒了，實在忍不住，頂了他一句：
「以後四點轉來，五點到家可以吧！」
「妳惦惦就沒錯！」
是啊，他是一言堂，家人頂撞他的下場我也不是沒見過，而且那麼老了還老而「不休」的在果園做活兒，以身教教育兒孫要勤勞，又那麼辛苦的維護著他的尊嚴，為什麼我要挑釁？還有，他心臟不好，裝心率調整器，萬一氣死了我會遺憾終身，所以我告訴自己這是我唯一也是最後一次頂撞他。

每年舊曆年底正是橘子採收的季節，去年春節我如往年提早回去住在家裡幫忙包橘子，打理三餐和洗衣。除夕前一天我再和妯娌們一起做年糕蘿蔔糕發糕殺雞窄鴨，雖然忙又累，但大家相處愉快，笑聲不斷。
可是當妯娌們忙完回去她們家，我的惡夢來了，在家裡待了近一個星期，隔餐沒隔天的被公公罵，小至菜煮得太淡，但我已經比我在台中煮菜多放鹽巴了；大至「菜炸」他認為不夠酥，而我和小嬸在炸的候都覺得有點太酥了，其他林林總總他認為我該罵的事，多如繁星數也數不清。
最誇張的是「菜炸」這件事了，他說不夠酥，我就開火倒油重新炸，這樣還是照罵，其間小叔聽見過來幫忙，邊做和事佬，但公公更氣，把他罵走了；兩三個過來聲援我的都遭殃，最後是老么說「住外面的人沒吃這種東西，你說宮廟拜拜都炸得很酥，她又沒看到……….」公公才「熄火」。

年底想到要回去過年夜裡就睡不著，年關越近越無睡意，我不斷的給自己心理建設：不要預設立場、萬一他又開罵閃開就是、他會罵人總比躺在醫院好……。結果就在過年前一個星期我得了帶狀皰疹，沒回去過年，女兒笑我「心想事成」，畫家朋友笑我「閃過年」，大嫂來電說「妳今年脫離苦海了，我……………..」
大約半個月前，有一天女兒接到四叔的電話，大驚小怪嚷嚷：「媽啊！阿公要來看你啦！！」，我們都嚇到了，我猜可能是四叔建議的。沒錯，後來聽四嬸說那天四叔載公公去中山醫院去做心臟的例行追蹤治療，四叔問他要不要彎過來看看我，公公不置可否，四叔就把他載到我家來。

下去大甲溪畔載水果的搬運車

那天寒流來天氣很冷，女兒下樓開門時我泡了兩杯熱騰騰的杏仁茶，等他們進們正好可以解寒。知道公公一向高高在上，他曾經在吃飯時說「世大人（父母）是天」，所以我直接向他報告病情，他說那很痛，以前他打針和吃藥才治好。
他話不多，我只好找話題，以免尷尬。問他婆婆心臟肥大情況如何，他一派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哪會知？」，不過那天平日的怒目金剛相不見了，臉上的線條溫和許多，離開的時候我跟他說：「爸，謝謝你來看我。」他輕輕搖頭，好像是說「這沒什麼。」不管曾經有過多麼不堪的互動，我已經在心裡跟他和解了，我的噩夢已經過去。

小時候曾看過的農藥噴灑器

上個週末回去，午後的天空飄著毛毛雨，先生和公公不在家，他們在橘子園修剪橘枝，我閑著沒事屋前屋後走一圈，看到一籃一籃疊得比人高的茂谷橘子，和每次小叔們把橘子從大甲溪畔運回家的農用搬運機，還有農藥噴灑器，這才想到莊稼人的辛勞又豈是我這個假日媳婦能夠完全領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