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停紅燈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了他們──一個媽媽騎機車載著兩個小孩，一前一後，前面的小女生是睡著的，她的小臉蛋靠在媽媽的大腿上；後頭的小男生雙手緊緊捉住媽媽的衣服，頭依在媽媽的背上，醒著的，卻是一臉睏相。

這是多麼危險的事，他們不但沒有戴安全帽，綠燈一亮起，媽媽就加了油門，咻地過去，顯然不把小孩的安全放在心上，我為這兩個孩子捏把冷汗，也為這個媽媽的疏失搖頭。

七歲那年，媽媽用摩托車載我到市區看病，由鄉下到城市的路途不算近，對於頭昏腦脹的我來說，能靠在媽媽的背上小睡片刻是再舒服不過的事。

就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傳來一陣嘈雜聲音，一個外省鄉音濃厚的老人，嘎嘎的不知嚷嚷些什麼，他一直重複說著那句我聽不懂的話，很大聲，而且沒有停止的意思。

實在太想睡覺了，這個「干擾」絲毫沒有勾起我的好奇心，仍是緊閉著眼。後來，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愈來愈急促，愈來愈遠，才張開眼睛看，竟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先生，他半個身子都擱在台汽的窗子外面，雙手一直揮動著，口中不斷的喊著那句我忽然聽懂的話：「小孩子不要睡覺，小孩子不要睡覺……」公車漸漸朝右邊的路駛去，我和媽媽直走，那個吵我睡覺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

當我睜開眼睛，看見那個激動的老人，知道那串嘰嘰喳喳的話竟是對著我說的，那種油然而起的敬意和感謝，至今仍然在我心中，無法忘懷。

現在有多少人會這麼不顧形象的在車上嚷嚷，只為了一個不認識而且愛睡覺的小朋友。長得愈大，對於這件事的感動就愈深。現在我也有小孩了，對於行車安全我更是注意，因為曾經有個陌生人那麼「用力」的告訴我……

【2000826聯合報】

轉貼～聯合報90.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