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何種角度窺看，一臉靦腆，總是手舞足蹈，樂不可支，身上散發一股奇異味道的小儒，實在是個討喜的小傢伙。

　　小儒是四年級的學生，面貌清秀，頎長而清瘦的身材，讓人不免推論未來是個俊美的青年。與一般學生相較，算是十分早到校的了。總是提著熱騰騰的早餐，以羞赧的表情向我問早。當然，我只能以更熱情的吶喊回應他的誠懇，看著他咧齒微笑，晃了晃塑膠袋裡的早餐向我炫耀，那副可愛的模樣真叫人印象深刻。

　　只可惜他與「安靜」、「沉穩」等特質完全絕緣。鮮少有坐在位子上不亂跑亂跳的時候，有時靠向我的辦公桌，伸手亂觸摸桌上的資料，然後佯裝一臉無辜；吃相可說是邋遢至極，通常他都是直接用手抓物，弄得教室到處油膩，自己身上散發複雜的氣味：鮪魚三明治加上沾了醬油的湯包，再附帶幾滴味道強烈的口水。平凡人自然退避三舍，而我也只能反覆告誡，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請他站著吃早餐，只是勢必得經過一番淒烈的爭執，才能平息每天可能上演的早餐風暴。

　　小儒的家人說他是個「魔鬼」。但我覺得只要不讓他情緒失控，其實他是十分有禮貌且愛幫忙家事的好孩子。小儒生起氣來就像脫韁的野馬，奔馳在遼闊的荒原上，誰也阻止不了。最明顯的就是他的自殘行為：先以大聲吶喊做為預備動作，隨後是用力咬著自己的手背，留下深刻的紅色齒印。遇到這種情況，得先疏散其他學生以免殃及池魚，在他生氣時也會不分對象亂攻擊人，而且不懂控制力道，要杜絕他突來的情緒爆發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消極地翦除惹他發怒的所有要素。

　　他很好動，幾乎很難遏制他到處奔跑的意念。我常懷疑：狹小的校地是否能滿足他奔馳的欲望？不僅僅是喜歡跑步，還眷戀於盪鞦韆時，上下震晃、左右搖擺的刺激，常聽到他透露著喜悅的尖銳狂笑。不清楚他情況的人，勢必會退避三舍，或是投往蘊涵戒心的輕蔑眼神吧？不過，即使是在嬉戲，小儒也不會忘記撒嬌。有一次他在鞦韆上耍賴，便令我印象深刻：他眼露無辜，倒仰著身子，以白嫩的肚子緊貼帆布墊，做出要摔倒的姿態，一邊喊著：「救命。」似乎懇求我多看幾眼，然後回報我一個靦腆的笑靨……。當然，我不會那樣輕易上當──這是我受過多次欺騙的經驗談。

　　至於家長關注的學習方面，很遺憾的，小儒在此表現得十分緩慢，鮮少有屬於自己的語句出現，通常是以名詞加名詞的句型構成他的對話。例如：「老師襯衫」、「老師小豬」、「老師小偷」、「老師大便」等。而最令人感興趣的是，小儒最先學會的詞語不是爸爸、媽媽，而是所有與廁所有關的辭彙！每次聽著他以天真無邪的語氣說：「老師吃大便。」我想也只有莞爾一笑，凝視著他清澈的眼瞳，思索著如何改變他的語言習慣。

　　小儒還有個毛病，就是不知何時如廁。總是弄得一身腥臭味，才告知我大便大在內褲上了。有時對此會特別憤怒，不是因為要清理他的穢物，而是他都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但看他囁嚅私語、不知所措的模樣，只得熄滅燃起的慍火，一邊帶他到廁所清理，一邊慎防他亂吼亂叫，或是腦海假設他可能在廁所裡跟我搶奪蓮蓬頭而造成更大災害的悲慘情境……。

　　總而言之，小儒還算是個乖孩子，只要他不亂發脾氣，不亂吃東西。只是看著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卻要去勇敢挑戰的烈士姿態，除了撫掌回溯自己的童年是否也是那樣精彩外，就是給他一個最燦爛的微笑吧？

2006/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