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10 02:00:00兔子先生
記憶
他們相約在學校附近的小餐廳裡。平日的傍晚，坐滿了上班族模樣的男男女女。跟多年前的學生客群比起來，老闆應該比較喜歡願意多花些錢、加點套餐的成年人；好像還申請了賣酒的許可證，菜單多了兩三種國外啤酒的選擇。這也難怪，他心想。少子化之後招生率不夠，母校也拆了；沒有了之前的黃金地段可以做到學生那蝗蟲般集體光臨的生意，若不更改目標客群的話，老闆太概也得轉行吧。
等等見到她，可不要開口閉口都是這類的話題，他提醒著自己。什麼少子化啦、翻桌率啦、都更計劃啦、要一概絕口不提。
到底可以跟她聊些甚麼，他壓根兒摸不著頭緒。說說自己當年出國留學愛喝的啤酒牌子，然後推薦一款適合今晚老同學小聚的飲料好了？從帶有柑橘香氣的藍月啤酒跳到名字有點類似的藍妹啤酒，可能太跳Tone了些。還是談談三個月前，跟之前班上的兩個男同學在百貨公司美食街裡相遇的事？要不要把百貨公司美食街改成健身房，他低頭看看自己一直有在鍛鍊的二頭肌。這樣會不會太加油添醋了點？
他看見她按下開門鍵後走進來，跟店員揮了揮手打招呼後，往他的桌子靠近；彷彿他是一塊被放在抽屜裡的磁鐵，而她是某種鐵打成的飾品，有個性又不俗氣，即使不典雅依舊引人注目。
『等很久了嗎？』她微微笑，口紅跟身上穿的洋裝是同一色系。
他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接到她的來電是三天前的事。她說，好久不見，要不要聚聚？我最近搬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看見以前的通訊錄，好懷念啊！一個一個照著班上同學的座號打，你家的電話一直沒有換耶！
他第一次感謝畢業紀念冊這類沒有意義但卻無法不掏錢買回家做紀念的東西。畢業之後根本沒翻開過幾次，最近一次就是在美食街看到同學後，回家翻開確認名字有沒有記錯罷了。她雖然不是什麼在校風雲人物，不胖不瘦、臉蛋耐看；當年到底有沒有暗戀她？他想不起來了。
他們各自點了餐點；她先強調今晚要各付各的，然後說服他加點了套餐，兩人的附餐飲料都點了鴛鴦奶茶。她自動地分享了近況：現在在為留學做準備，順利的話今年夏天就要出國，『之後要過連做夢都要說日語的日子！』
她的淡妝遮掩不住她的興奮。
他很誠實地報告了自己的工作狀況，搭車過來的路上想到的話題始終沒有說出口。他覺得跟老同學聊天是一種享受，雖然自己已經不太記得她提起的當年往事，但是她的生動敘述讓他聽得很起勁，一些鮮明的影像片段好像都回來了。校慶時班上的舞蹈表演，全班唯一那次聖誕節交換禮物，還有因為準備考試，班導請大家吃炸雞排喝珍奶之類的開心過往。
自己怎麼都不記得呢？他感到有點兒懊惱。
『那次交換禮物，我收到三盒布丁，就是你送的不是嗎？』她興高采烈地說，一邊用湯匙吃著盤裡的燴飯。
『我....不記得了。』怎麼可能送出布丁呢，他心想。『我記憶力沒有妳好，送什麼跟收到什麼，吃完就忘記了。』
她說聖誕節那次的交換禮物，規定是『在便利商店買的零食』，最多人送洋芋片。
『妳是吃了小叮噹的記憶吐司吧？』他跟她開玩笑。
『說到重點了！』她的笑容洋溢在臉上。『其實，我正打算要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合購最新型的人腦用記憶卡？四年前他們出第一代的時候我有買，很不錯喔！我現在還再用呢，但是容量有點不夠，所以我計畫買個新的，這樣第一代就可以功成身退啦！』
她停下來，用吸管吸了一口奶茶，然後繼續說：『結果去預購的時候已經搶購一空，店員就建議我再等會兒，反正那間公司將近每一季都會出新的東西，而且新一代的一定比較好。果然，三個月後出到第十五代！大概是要買的人都買了；現在有兩人同行一人半價的促銷，真得很划算耶！』
『我...』他有點結巴地回答：『我沒有考慮要買人腦記憶卡。』
『可是你明明很需要呀！』她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姑且不談你記憶力不好，往事忘得一乾二淨，最新出的人腦記憶卡可以存八年容量的回憶，八年耶！不管是圖片、影像還是音檔片段都可以記得，而且還可以接上電視，用遙控器整理，把想忘記的回憶刪除；據說之後更打算加上放入雲端的設計，可以永遠保存耶！』
『我有用小型的隨身記憶匣，但是覺得不太方便；而且不是還流傳說那類產品用久了容易健忘嗎？還有，雖然人腦記憶卡很便宜，但是我根本沒有那麼重要的東西需要保留下來。』其實，他有點心動了，只是不太確定是對記憶卡心動，還是因為她所以心動。『再說，不記得畢業典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我高中開始就一直在用記憶匣，只是東一個西一個，容量不太夠，不想刪掉記憶只好再買一個新的，超不方便的！所以一推出記憶卡的時候，我馬上就排隊去搶購！』她不死心地繼續說：『而且，人腦用記憶卡重點不是記得以前的事，而是可以牢記未來的事呀！你可能已經不記得小學時念幾年幾班，但是，如果可以記得你的妻子第一次碰到你的手的心情，或是你的孩子第一次長牙的模樣，不是很棒嗎？』
他想了想，點點頭決定了。或許是聽到她說『你的妻子』時，嘴角跟眼角同時上揚的那刻，讓他想記住吧。
『太好了！』她把雙手緊握在胸前。『那我們這個週末一起去提貨好嗎？你知道，我在做出國的準備，上次去法國遊學的時候，記憶匣沒裝好，我差點忘記怎麼回家！這次，我想從踏進機場的那一步，就記得清清楚楚！』
她笑得開懷，讓他也一同陶醉在對未知的未來充滿希望的愉悅中。只是，她的下一句話，讓他有點卻步了。
『對了，我差點忘記，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出門之前插錯記憶卡，如果不是整間餐廳只有你一個人單獨坐的話，我就尷尬囉！』
等等見到她，可不要開口閉口都是這類的話題，他提醒著自己。什麼少子化啦、翻桌率啦、都更計劃啦、要一概絕口不提。
到底可以跟她聊些甚麼，他壓根兒摸不著頭緒。說說自己當年出國留學愛喝的啤酒牌子，然後推薦一款適合今晚老同學小聚的飲料好了？從帶有柑橘香氣的藍月啤酒跳到名字有點類似的藍妹啤酒，可能太跳Tone了些。還是談談三個月前，跟之前班上的兩個男同學在百貨公司美食街裡相遇的事？要不要把百貨公司美食街改成健身房，他低頭看看自己一直有在鍛鍊的二頭肌。這樣會不會太加油添醋了點？
他看見她按下開門鍵後走進來，跟店員揮了揮手打招呼後，往他的桌子靠近；彷彿他是一塊被放在抽屜裡的磁鐵，而她是某種鐵打成的飾品，有個性又不俗氣，即使不典雅依舊引人注目。
『等很久了嗎？』她微微笑，口紅跟身上穿的洋裝是同一色系。
他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接到她的來電是三天前的事。她說，好久不見，要不要聚聚？我最近搬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看見以前的通訊錄，好懷念啊！一個一個照著班上同學的座號打，你家的電話一直沒有換耶！
他第一次感謝畢業紀念冊這類沒有意義但卻無法不掏錢買回家做紀念的東西。畢業之後根本沒翻開過幾次，最近一次就是在美食街看到同學後，回家翻開確認名字有沒有記錯罷了。她雖然不是什麼在校風雲人物，不胖不瘦、臉蛋耐看；當年到底有沒有暗戀她？他想不起來了。
他們各自點了餐點；她先強調今晚要各付各的，然後說服他加點了套餐，兩人的附餐飲料都點了鴛鴦奶茶。她自動地分享了近況：現在在為留學做準備，順利的話今年夏天就要出國，『之後要過連做夢都要說日語的日子！』
她的淡妝遮掩不住她的興奮。
他很誠實地報告了自己的工作狀況，搭車過來的路上想到的話題始終沒有說出口。他覺得跟老同學聊天是一種享受，雖然自己已經不太記得她提起的當年往事，但是她的生動敘述讓他聽得很起勁，一些鮮明的影像片段好像都回來了。校慶時班上的舞蹈表演，全班唯一那次聖誕節交換禮物，還有因為準備考試，班導請大家吃炸雞排喝珍奶之類的開心過往。
自己怎麼都不記得呢？他感到有點兒懊惱。
『那次交換禮物，我收到三盒布丁，就是你送的不是嗎？』她興高采烈地說，一邊用湯匙吃著盤裡的燴飯。
『我....不記得了。』怎麼可能送出布丁呢，他心想。『我記憶力沒有妳好，送什麼跟收到什麼，吃完就忘記了。』
她說聖誕節那次的交換禮物，規定是『在便利商店買的零食』，最多人送洋芋片。
『妳是吃了小叮噹的記憶吐司吧？』他跟她開玩笑。
『說到重點了！』她的笑容洋溢在臉上。『其實，我正打算要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合購最新型的人腦用記憶卡？四年前他們出第一代的時候我有買，很不錯喔！我現在還再用呢，但是容量有點不夠，所以我計畫買個新的，這樣第一代就可以功成身退啦！』
她停下來，用吸管吸了一口奶茶，然後繼續說：『結果去預購的時候已經搶購一空，店員就建議我再等會兒，反正那間公司將近每一季都會出新的東西，而且新一代的一定比較好。果然，三個月後出到第十五代！大概是要買的人都買了；現在有兩人同行一人半價的促銷，真得很划算耶！』
『我...』他有點結巴地回答：『我沒有考慮要買人腦記憶卡。』
『可是你明明很需要呀！』她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姑且不談你記憶力不好，往事忘得一乾二淨，最新出的人腦記憶卡可以存八年容量的回憶，八年耶！不管是圖片、影像還是音檔片段都可以記得，而且還可以接上電視，用遙控器整理，把想忘記的回憶刪除；據說之後更打算加上放入雲端的設計，可以永遠保存耶！』
『我有用小型的隨身記憶匣，但是覺得不太方便；而且不是還流傳說那類產品用久了容易健忘嗎？還有，雖然人腦記憶卡很便宜，但是我根本沒有那麼重要的東西需要保留下來。』其實，他有點心動了，只是不太確定是對記憶卡心動，還是因為她所以心動。『再說，不記得畢業典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我高中開始就一直在用記憶匣，只是東一個西一個，容量不太夠，不想刪掉記憶只好再買一個新的，超不方便的！所以一推出記憶卡的時候，我馬上就排隊去搶購！』她不死心地繼續說：『而且，人腦用記憶卡重點不是記得以前的事，而是可以牢記未來的事呀！你可能已經不記得小學時念幾年幾班，但是，如果可以記得你的妻子第一次碰到你的手的心情，或是你的孩子第一次長牙的模樣，不是很棒嗎？』
他想了想，點點頭決定了。或許是聽到她說『你的妻子』時，嘴角跟眼角同時上揚的那刻，讓他想記住吧。
『太好了！』她把雙手緊握在胸前。『那我們這個週末一起去提貨好嗎？你知道，我在做出國的準備，上次去法國遊學的時候，記憶匣沒裝好，我差點忘記怎麼回家！這次，我想從踏進機場的那一步，就記得清清楚楚！』
她笑得開懷，讓他也一同陶醉在對未知的未來充滿希望的愉悅中。只是，她的下一句話，讓他有點卻步了。
『對了，我差點忘記，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出門之前插錯記憶卡，如果不是整間餐廳只有你一個人單獨坐的話，我就尷尬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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