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的故事裡，有一面魔鏡，魔鏡裡住著一位壞皇后，壞皇后猙獰的眼神與笑聲，展開了人性心靈無限的衝突與掙扎。

壞皇后，讓我們知道，人世間許多道貌岸然、亮麗耀眼的人，在他美麗的外表下，其實都隱著一顆虛偽邪惡的心。

多年來的教師生涯，漸漸，讓我無情發現，一般人眼中聖潔崇高的教育黌宮裡，竟住著許多壞皇后，而且數量多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她們在「因材施教」等諸多聖人的旗幟掩護下，也在諸多「現實人情」考量的自我寬恕下，玷汙了教育的貞操，以裹著「升學至上」糖衣，狠狠強姦未成年少男少女的青春，也強姦了家長們對自己子女愚孝式的關愛。

你或許有些傷感與憤懣吧。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壞皇后真的很壞嗎？

我是疑惑的，關於人這種複雜得令人都無法想像的動物。我寧可相信，壞皇后也有顆良善的心，只不過，被貪婪、怨嗔、愚癡的毒咒所矇蔽罷了。其實，人的心裡，都同時住著上帝與魔鬼。或許，每個夜氣上升的星空，也有她掙扎的靈魂在慘烈交戰著。說不定，哪天在某個契機下，她便從虛名、權勢、功利的幻夢中幡然甦醒，搖身一變，變成真正美麗良善的白雪公主也未可知呢。

只是，你知道的，這些人根本少有機會，獨自面對那浩瀚的星空。

我是愧疚與憐憫的。因壞皇后猙獰怖懼的面目裡，其實都有你我的影子，她的邪惡、驕縱、亂行，就是我們的邪惡、驕縱、亂行；她的犯罪就是代替我們犯罪，我們只是幸運些，向上的力量剛好止住了我們的沉淪。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國中校園裡還有白雪公主嗎？

你知道的，當紅鳩咕咕的叫聲響起，我便恍然看見，校園裡無辜的小孩，不管昏庸愚劣，不管成績高低，不管好班壞班，他們無邪的眼眸裡都閃著夢想與掙扎的光──白雪公主就住在裡頭。

文學，也是個美麗的白雪公主呀，她早就從試卷與參考書中逃竄出來，在枯萎的鳳凰樹梢，與夏日的風，一起在低泣。

這一切的一切，蟬都知曉，牠將生命所有的能量，化作一聲聲淒厲的嘶鳴與長嘯。

你也在嘆息吧。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怯弱的我，是否也正漸漸成為一個壞皇后……



〈原載柳河社區藝文報第五期2004/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