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5 15:30:04

霸主的戰俘(三)

第三章

 

 

 

   在屋內落了座,公孫芳華拭乾淚後,臉上依舊帶著怒容。

 

   不知為何,她對眼前這男人就是看不順眼,想不到玄燁竟然請他進屋

   。

 

   玄燁微笑的向獨孤垣一拱手,「在下玄燁,這是內人公孫芳華,敢問

   閣下尊名?」

 

   「獨孤垣。」他很簡單的回答。

 

   公孫芳華柳眉一挑,「獨孤台是你的誰?」

 

   沒想到她竟認識獨孤台,獨孤垣眼中有著詫異,「他是我二哥。」

 

   公孫芳華這下終於弄明白了,難怪她一直覺得他很眼熟,原來是獨孤

   台那傢伙的弟弟,難怪她會不喜歡這傢伙,因為她對獨孤台的印象實

   在好不到哪裡去。

 

   「一句話。」她眼一瞪,「你來我維宓到底要做什麼?」

 

   獨孤垣一怔。

 

   是啊,他一直來我維宓做什麼?

 

   由那一晚後,他美麗的臉孔就一直盤旋在他腦海中,想忘也忘不了,

   再加上任則那句話也讓他心心唸唸放不下,似乎一定要再見到他一眼

   ,他才能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才能一解……想念他的心情。

 

   「哼。」見他答不上話,公孫芳華嘲弄道:「果真是兄弟,一見著漂

   亮的人就掉了魂。不過,別怪我沒先告訴你,維宓可是個男人。」她

   等著看獨孤垣臉上的驚恐。

 

   對於獨孤台這位皇兄,獨孤垣雖不熟,卻也略有所聞,但被拿來相提

   並論,他還是磨起了眉。

 

   「我知道他是個男人。」

 

   沒見到預期中的驚愕,公孫芳華錨愕地愣了下。

 

   「你知道?」從哪裡知曉的?

 

   「看得出來。」維宓胸部平坦,又沒有半點粉味,他怎會看不出?

 

   「呢……」該不會這傢伙每次見到人,第一眼都是看那兒吧?

 

   獨孤垣並不知道公孫芳垂住想些什麼,他只是道出心中的擔憂。「我

   在宴會中瞧見他身著女裝跳舞,眾人皆為之神魂顛倒,美的事物易使

   人心牛歹念,我怕他會讓人產生不該有的想望,才來這裏看望石。」

 

   努力想出這個藉口,獨孤垣真心希望任則那張烏鴉嘴不會一語成纖。

 

   「自那一晚後,維宓的確不曾再回來過。」玄燁話中難掩憂心忡忡,

   「我與芳華將他當成家人看待,這幾日一直擔心得睡不好。」

 

   他長歎一聲,維宓從未有無故離開的記錄,況且還有許多人等著他看

   病,他應該不會置之不理才是啊。

 

   「都是我不好……」公孫芳華自責地雙手掩面,「我明知道他的容貌

   容易招來他人垂涎,還硬是要他穿女裝在那種場合露臉。我明知道他

   沒有自保的能力,性子又單純,卻沒有好好跟在他身邊……」

 

   說到最後,她已泣不成聲。

 

   因為她的一時好玩,卻造成維宓的無故失蹤,在自責與憂心的兩相煎

   熬下,幾日來她已消瘦了許多。

 

   獨孤垣也沈默了。

 

   憶起維宓臨去時那抹無瑕的笑容,他心中微微刺痛著。

 

   ※ ※ ※

 

   心情惡劣的回到軍帳中,獨孤垣不顧任則的大聲喳呼,將他帳內私藏

   的酒全搜括一空,喝個精光。

 

   任則氣得和他大打了一架,直到兩人都掛了彩,才氣喘踹叮地坐在地

   上。

 

   「我的酒啊……」任則有氣無力的哀號著:「王爺就了不起嗎?嗚…

   …」

 

   他好心疼啊!那可是民家私釀,有些都是十年以上的陳酒,更有上回

   高昌宰相派人送來一罈酒齡二十年的玉門甘露,他一直珍藏著捨不得

   喝,今日竟全進了獨孤垣這傢伙的肚中了!

 

   「幫你喝光它們,你才不會像個酒鬼一樣亂說話。」獨孤垣拭掉唇邊

   的血漬。

 

   任則翻了個白眼,「我是罵修烈王,又沒有惹到你。」頁是冤枉啊。

 

   獨孤垣氣惱起來,狠狠敲了任則一記,「你這張烏鴉嘴,沒事訊咒別

   人做什麼?現在人不見了,你可高興了吧?」

 

   「我哪有這麼缺德?」任則痛得哇哇大叫:「我又不是道士,怎麼下

   咒!」

 

   「你記得宴會中那個今人驚豔的舞者嗎?」他悶悶地問道。

 

   「記得啊。」不論是誰只看一眼,就很難忘記那張脫俗的美麗臉龐。

 

   「他不見了。」

 

   任則一愣,過了好久,他才猛然憶起自己上回脫口而出的話。他是說

   過那些話,但……關獨孤垣什麼事啊?

 

   「難不成……」他恍然大悟的指著獨孤垣,「你喜歡她?」

 

   難怪獨孤垣見不著佳人,就把罪全怪到他身上了。

 

   「也許吧……」他輕歎口氣,「我很想再見他一面……」

 

   任則揉揉眼睛,驚訝地看著為情而滿面愁容的獨孤垣。

 

   他沒看錯吧?這個悶葫蘆似的四王爺,竟也動情了!

 

   等會兒他一定得去告訴俞平,要他記得再寫封信向范大人報告這件事

   才行。

 

   獨孤垣白了大驚小怪的任則一眼,索性起身牽了匹馬,翻身上馬一瞪

   ,迅速的離開高昌城門,往城外奔去。

 

   ※ ※ ※

 

   策馬來到西海之畔,四周黃沙漫漫,唯有這處綠洲四處遍生蘆葦,原

   該是生意盎然,但在此寒冬之時卻枯萎了,一如一望無根的死寂大漠

   。

 

   獨孤垣下了馬,將馬掛在一截枯乾的樹幹後,一腳踩進滾滾黃沙中,

   留下深深淺淺的是跡。

 

   半輪銀月高懸在深藍夜空裏,照出他傾長的身影,孤孤單單的走著,

   只有夜風伴著他。

 

   一直以來,獨孤垣最愛這樣寂靜的夜,只有呼嘯的風聲和自己的鼻息

   ,完全融進無邊的夜色之中,可以平靜的思考,亦可拋開惱人的一切

   。

 

   但漸漸的,他發現在王府中,即使是夜深人靜之時,他也無法靜下心

   ,全因朝中不斷的流言輩語和輕蔑的眼神,所以,他決心要出來走走

   。

 

   此時新疆正好內亂,他索性藉此機會遠行。

 

   他想立下戰功,藉以在京城奠定地位,讓那些懷疑的目光全部平息;

   更想來這片大漠看看,尋找一種契機。

 

   他也不曉得自己所想望的是何種機遇,或許只是想在沒人認識的地力

   喘息一下。所以一路上,他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偷溜出營帳,沉澱混濁

   多年的心境。

 

   沒多久,一個機緣先來到。

 

   他與俞平和任則成了朋友。第一次感受到何謂友情,與他們在一起時

   總令他暢懷,無須偽裝。

 

   後來,另一個機緣又至。

 

   他遇見了維宓。第一次心中有了悸動的感覺,雖然只見過他兩次,但

   他卻再也忘不了那雙美麗的眸子,那抹純淨的笑,他彷彿是揉合世間

   萬物最美的存在。

 

   他承認自己是個凡人,也有若不該的想望,所有的藉口都只為再見他

   一面。

 

   上蒼是否願意再給他一個機緣?

 

   突然,一聲輕輕的歎息在風中飄迷,直到送入獨孤垣耳中。

 

   這麼晚了,會是誰在這裏?

 

   獨孤垣放輕腳步。循著聲音的來源走去,不意在湖的左岸看見一抹白

   色身影。他看來弱不禁風,再往上瞧去,赫然是張極為駭人的臉龐。

 

   獨孤垣難掩驚駭,畢竟那張臉頁的是太過嚇人,坑坑疤疤的,讓人完

   全不想再看第二眼。

 

   那人也是一忙,旋即匆匆轉身離去。

 

   這一旋身,讓獨孤垣立刻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用力抓住那人的手,

   不讓他掙開。

 

   「維宓?」獨孤垣的話裏有著不確定。

 

   只見那人身子一顫,也不答話,只是更加使勁的想逃離獨孤垣的箝制

   。

 

   他的沈默,讓獨孤垣心中的懷疑落實為肯定,他記得他的背影和這頭

   吉絲,他一定是維宓!

 

   用力將他扳過身來。藉著月光仔細看著那張醜陋至極的臉,獨孤垣這

   才看見兩根繞至耳後的細繩。

 

   不讓他拒絕,他霸道的伸手一揭

 

   映在月光下,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脫俗容顏再度呈現。

 

   上天給了他最美麗的機緣。

 

   ※ ※ ※

 

   維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場惡夢的。

 

   著修烈王睡去,而宮中眾人皆因宴會酣眠鬆懈時,他拖著疼痛的身

   子逃回家中。

 

   將門緊緊掛上,他倚在門上動也不動的過了好幾個時辰。

 

   他的腿還在顫抖、手還在顫抖、唇還在顫抖、心也還在顫抖。

 

   他想要告訴自己這只是場恐怖的惡夢,但沿著他雙腿流下的又是什麼

   ?

 

   胸口一窒,他奔入內室,不管寒夜裏的水是何等刺骨,兜起一盆水就

   往自己身上淋下,拚命的想洗刷殘留在自己身上的恥辱,直到泛紅了

   、破皮了、流下鮮紅的血後,他才無力癱倒在地上。

 

   眼淚一滴滴滴落,他想要哭喊、想要怒吼,為什麼要在他身上加諸這

   樣的苦難?他掩住嘴,死命咬住下唇,不讓聲音流瀉而出。

 

   因為一旦發出聲音,會惹來其他人的注意的,尤其是芳華姊,他不想

   讓別人知曉這件事,連她也不例外。

 

   他從未想過自己替修烈莫爾德之子醫好傷勢的代價,竟是如此不堪。

 

   什麼寵幸、什麼恩澤,他是男的啊,為什麼要對他的作賤感到歡欣?

 

   撫著臉上的血痕,這是他在反抗之下,修烈莫爾德留下的,剩下的。

   他不願、也不敢再回憶。但這份恥辱,他一定會討回,絕對!

 

   戴上醜陋的面具,攜著藥箱往渠犁城行去。他願意成為反賊,只因他

   不願再在那男人的統治下,做個乖巧的百姓和無尊嚴的玩物。

 

   他成了烏揭族軍隊中的一名軍醫,當時城內發生多起食物中毒事件。

   他我出病源,救了城內許多軍民,成功得到烏揭族長的信任而留下。

 

   之後,他時常在白日巨山採集藥材,夜晚來到西海之濱,或尋藥,或

   沉思。

 

   後來烏揭族因為漢族援軍而節節敗退。他也來到尉犁城,傷患增多了

   ,幸好高昌國也在此時稍緩攻勢,讓城內的軍民得以喘息。

 

   今晚。維宓在西海之畔漫不經心的我尋藥材,憶起高昌城內的故人,

   他低低逸出一聲歎息,卻在一抬首,看見那張今人難忘的臉。

 

   ※ ※ ※

 

   「維宓……」獨孤垣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臉上儘是驚喜之情,「你怎

   麼會在這兒?為什麼不回去?」

 

   維宓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頭扯開獨孤垣的手,轉身又要離去

   。

 

   「別走。」

 

   獨孤垣連忙跑到他身前將他攔下,維宓往左,他便攔左;維宓往右,

   他使攔右,到最後,維宓有些惱了。

 

   「為什麼擋著我?」這人好怪。

 

   「公孫芳華和玄燁都很掛念你,為什麼不回去?」獨孤垣奇怪的看著

   他。

 

   維宓和他初見之時,似乎有些不同。

 

   「你怎麼會識得芳華姊和玄燁大哥?目上回還見公孫芳華怒斥他,這

   回怎麼成了朋友?

 

   「這你不用理會。」獨孤垣微微一笑,「對了,我姓獨孤,單名一個

   垣字。」

 

   怪人,他又沒問他的名字。

 

   維宓不理會他,彎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藥藍,再自獨孤垣手上奪回被

   摘下的面具戴上,轉身又要走了。

 

   獨孤垣整起眉頭望著維宓的動作,直到那張臉又隱沒在醜陋的面具之

   下,他有些生氣。

 

   維宓變了,和他初見時不同,少了先前的純頁,變得冷漠而疏離,這

   是為什麼?

 

   「在我面前,別戴著這鬼玩意兒。」突生的霸氣讓獨孤垣皺起眉頭,

   揭下維宓臉上的面具。

 

   這個男人真是霸道蠻橫!維旗緊眠著唇瞪著獨孤垣好一會兒後,確定

   自己拿不回面具,轉頭氣衝衝的便要走。

 

   但獨孤垣卻死纏爛打的不肯讓他離去,這次更變本加厲地攬住他的腰

   往自己一帶,逼得維宓不得不抬頭與他對望,但一雙大眼中已盛滿怒

   意。

 

   「理由?」獨孤垣問道,深沉的黑眸有股懾人的魄力,讓維宓不得不

   乖乖回答。

 

   「我現在是烏揭族的軍醫,是你們的敵人。」他長歎一聲,「放開我

   ,我是不可能再回到高昌的。」

 

   獨孤垣驚訝地望著維宓在那間充滿沉痛的雙眼。

 

   「現在你要放我走,還是殺了我這個叛軍?」維宓幽幽的勾起一抹若

   有似無的苦笑,暗啞問道。

 

   也好,有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活得很痛苦,要不是一股恨意支持著

   他,也許他早就自我了結了。

 

   獨孤垣聞言鬆手放開了他。「我能問你理由嗎?」他已經沒有先前的

   訝異,只是沈著聲音問道。

 

   「不能。」維宓搖搖頭,他只是個相識不久的人,連公孫芳華他都不

   說了,更何況是他?

 

   聽維宓說得堅決,獨孤垣這一次也挺乾脆的放棄,只因為他有更重要

   的事要告訴他。

 

   「這幾日以來,我一直在我你。」他瞄著維宓,「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維宓問出他心中的疑惑,「你不殺我?」

 

   「這是你們回鶻人的事,本就與我無關,」獨孤垣對他這個問題似乎

   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旋即對他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夜風吹過,揚起維宓一頭老是不願紮好的細軟青絲。

 

   「自那一日見面,我就一直想著你。」獨孤垣抓住一縷他隨風揚動的

   黑髮,放至唇邊溫柔輕吻了一下,「我忘不了你,才會發狂似的我你

   ,別再無故失蹤了,好嗎?」

 

   維宓一愣,對獨孤垣突如其來的話和動作感到手是無措。

 

   他退了一步,想走,卻發現那絡頭髮還握在獨孤垣手上,想要回,卻

   吶吶地開不了口,只能默默的與他對望。

 

   他倆才見過幾次,今日是第一次交談,怎麼他就說出這樣的話?

 

   也許是維宓的眼睛透露了不解與不安的訊息,獨孤垣只能微微苦笑。

   「嚇著你了?」

 

   也對,他們今晚才第一次交談,這種來得太過迅速的情感,不只讓維

   宓困擾,

 

   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措手不及啊。

 

   維宓誠實的點了一下頭,垂下眼避開獨孤垣溫柔的凝視,然後他歎了

   口氣。

 

   「我不值得你惦著。」他眼底隱藏著一抹不讓人看見的苦澀,「我要

   走了。太晚回去,會讓軍營裏的人起疑。」

 

   獨孤垣雖想再問,但若讓維宓太晚回去。可能會為他帶來困擾,只好

   不捨的放開手上那縷柔軟青絲,再將手上的面具交還他。

 

   「你明日會來這裏嗎?」

 

   維宓不語,只是默默將而具重新戴回臉上。

 

   就在獨孤垣快要放棄希望,打算只要維宓一搖頭,就乾脆硬將他帶回

   之時,才聽到他的答覆。

 

   「不知道……」維宓轉身不讓他看見他眼底有動搖,「但總是會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