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18 20:21:56冥界

悼亡魂【卷首】

  「喂,請問你是不是有房子要出租?」這句話是我剛到台北時最常說的話。

  因為高中頗用功的緣故,我考上第一學府法律系,原本心情相當興奮,畢竟人生有了新的開始,但是這種愉悅在參觀宿舍後,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法律系宿舍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建築物圍繞成長方形,中間有一個大廣場,曬滿了萬國旗,簡直就像難民營,而房間看起來更是要垮要垮的,夏天也悶熱到活像個烤爐,對照一旁的醫學院大樓,真是啞巴吃黃蓮。

  徵得父母同意後,我決定外出尋找租屋,最後相中離公館不遠的永和。

  「喂,請問你是不是有房子要出租?」這不曉得是第幾通了,手機費應該快爆了吧。

  「你是學生嗎?」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

  「是。」為了租到房子,我的語氣儘量矯揉造作。

  「太好了,你趕快去看房子,喜歡就搬進去吧。面積四坪,一個月四千元,包水電,不用押金,月底我會去收錢。」看來對方急著想把房子租出去。

  「我要怎麼看房子,是不是要和你約時間?」

  「不用,不用,我在上班,不方便,跟你說,你就到廣告上那個住址,一樓有個管理員,跟他拿鑰匙,然後到四樓就對了。你如果不喜歡,再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不租。」

  真是令人傻眼,從未遇過作事這麼有效率的人,不過,話說回來,任誰聽到這麼好的條件,應該都會心動吧,好歹也要去看看,如果是有問題的房子,大不了不租就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掛上電話,頂著大太陽,一邊問著路人,一邊走向人生不同的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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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厚重的行李,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鐵門,後面還有一道有點歷史的木門,開門時,鐵軸還會發出「茲茲茲…」的摩擦聲。

  進門後,映入眼簾的是客廳,裡頭擺了一張矮長桌,而四周的沙發置成「ㄇ」字型,前方則有一架電視。因為沒有開燈的關係,裡頭顯得有些幽暗。

  往左手邊望去,有兩間房間,是水泥隔間,門把則是喇叭鎖。

  「叩、叩…」我敲了敲最接近大門的第一間,但等候許久,並沒有人回應。

  「茲茲茲…」我試著轉喇叭鎖,打開了門,果然是空房,裡頭只有一張木床和一張書桌,各在兩側,至於正對面則是一扇窗戶,用霧玻璃關著。

  走進去,我將行李放在床上,拉起衣角擦了擦汗,然後走到隔壁房,又敲了敲門,「叩、叩…」。

  一樣的,沒有人回應,心想這裏該不會全是空房吧,下意識地去轉喇叭鎖,但這次卻轉不開,門是鎖的,應該是有人住。知道有人住後,心安了不少,畢竟這表示房子有問題的可能性並不高,何況從我進門後,除了一開始因為中暑而有點暈眩外,倒是沒有感覺到其他異狀。

  打開客廳的日光燈,我轉身走向右手邊的走廊。進走廊後,先看見的是浴室,牆壁有些發霉,而且沒有蓮蓬頭,只擺著兩三個水桶,但是整體而言,倒也挺乾淨的。

  離開浴室後,我繼續沿著走廊往裡面移動,盡頭是廚房,瓦斯爐上還擺著一鍋泡麵,而且應該擺了不少天,另外,在接近廚房的入口處,則有兩間房間,互相對望。

  「叩、叩…」我敲了其中一間,確定沒人回應後,轉了轉門把,是鎖住的,而另一間也是一樣,這表示至少有三個人住在這裡。

  伸了個懶腰,我走到最內側,打開瓦斯桶旁的紅鐵門,外頭是陽台,而竹竿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T-SHIRT、襯衫及牛仔褲等,且有男有女,但樣式都有些過時,看來其他房客都是和我一樣的窮學生。

  當機立斷,我決定租下來,拿起手機想告知房東,但沒想到她的電話卻ㄧ直處於通話中,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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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進租屋處的第一晚,我先吃了個飯、洗了個澡,然後拿出行李,準備好好整理,不過,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只是衣服和書本而已。

  我先將衣服褶好,暫時放在桌上,然後把所有抽屜全部拉開,再把書本一一放進去。民法總則、刑法總則及憲法教室等等,全都是學長姐交待在開學前可以先看的書,反正距離上課還有一兩個星期,乾脆趁這段時間好好預習。

  花了約莫半小時,終於把書本整理好,接下來就是將抽屜歸位。正準備要把正中央的最大抽屜放入時,我發現底層有一個類似紙片的東西。

  放下抽屜,我伸手進去拿紙片,經過一番功夫,挖出來後才發現是一張黑白的大頭照。照片裡是一個女孩子,鵝蛋臉,五官相當清秀,留著及肩的長髮,看起來很舒服,只是瀏海太過整齊,活像日本娃娃。前房客原來是一位女孩子,而且還挺漂亮的,不過,我倒是沒勇氣留下照片,畢竟誰知道她是否還在世,所以看了幾眼後,決定丟進垃圾桶裡。

  話說回來,我房間的前房客是一位漂亮的女孩,那現在的其他房客呢,不知道是男是女,年紀多大,好不好相處,生活習慣好不好…就這樣,我一邊將抽屜歸位,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直到關燈就寢時,腦子還是不停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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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岳…世岳…」不曉得昏睡了多久,無意識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只是聲音非常微弱,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僅可以吃力地分辨出是個女的。

  慢慢張開雙眼,房間裡一片漆黑,根本沒有人在叫我,四周甚至安靜到耳朵都有些鳴聲。起身靠在床頭,拿起一旁的鬧鐘,三四點了,不曉得其他房客回來了沒有,還是這層樓依然只有我一個人。

  「喀!喀!」鐵門的鎖被打開了。

  「茲茲茲…」木門隨後被輕輕推開。

  「躂躂躂…」是腳步聲,有人走進了屋裡,應該是其中一位房客,還是標準的夜貓子。

  我要不要出去打聲招呼,可是,這樣好像很突兀,也很沒禮貌,畢竟都三更半夜了。正當想著這些無聊問題時,進來的房客已經將鐵門和木門都關上,還刻意拿出鑰匙上了內鎖。

  到底我該不該出去呢,出去後又應該說些什麼呢…「嘶嘶嘶嘶嘶…」這是什麼聲音啊…好像是塑膠袋拖地的聲音,奇怪,怎麼會有這種聲音。

  「…嘶嘶嘶嘶嘶…躂…嘶嘶嘶嘶嘶…躂…嘶嘶嘶嘶嘶…躂…」伴著沉重的腳步聲,我幾乎可以確認是塑膠袋緩緩地被拖行。

要不要出去看一下,確定在搞什麼鬼,都三更半夜了,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聲音…可是,萬一那房客怪我多管閒事,生了氣怎麼辦,總不能剛搬進來就和別人鬧翻吧…該怎麼辦呢…對了,偷看一下就解決了嘛!

  我從床上爬下來,躡手躡腳地,彷彿在幹什麼壞事,偷偷摸摸,絲毫不敢發出一點聲響。費了九年二虎之力,我來門前,慢慢彎下腰,徐徐轉動喇叭鎖,緩緩拉開門,輕輕地,輕輕地,直到一道門縫出現,而且容得下右眼,我才停止了動作。

  透過些許從外頭滲進來的月光,我勉強看到一些模糊黑影,就好像黑白電視一般…沒錯,是一個大型塑膠袋,前頭的人影正用盡力氣拖行著,往廚房的方向移動…嘶嘶嘶嘶嘶…躂…嘶嘶嘶嘶嘶…躂…嘶嘶嘶嘶嘶…躂…奇怪,好像還有股怪味…

  不會吧!那人影怎麼突然停下動作,還轉過身來,他不會是發現我在偷窺吧…怎麼辦,他好像真得在看我耶…千萬不能自亂陣腳,敵不動,我不動…時間怎麼暫停了,還把我和那人影冰凍了…啊,太好了,那人影彎下腰去,打開塑膠袋整理裡頭的東西,原來不是發現我,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嘶嘶嘶嘶嘶…躂…整理好後,那人影轉身又開始拖行塑膠袋…唉,真無趣,什麼也沒發現…算了,回去睡覺好了…等一下,塑膠袋好像破了個小洞,搞不好可以看到裡頭的東西…那是什麼啊…靠,不會是人的眼珠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