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20 09:46:12

西蒙波娃


  
  眾多學者用論文所謂布爾喬亞的光把妳深深環繞包裹,穿透不了的霧氣。人們推了推眼鏡,總賦予妳崇高的女性主義光圈(妳淡淡冷笑,倒去已冷卻的咖啡而後抽一口菸。)沒有人知道妳睡去的時候也是一具女體,一具人類肉身。妳的私生活和道德生活的衝突被人們津津樂道地談論(你們誰自認沒有罪的就可以拿石頭打她,穿著白袍蓄著長鬍鬚一頭亂髮的耶穌說。)世界在你死去之後仍不斷不斷地轉動著,妳的名字在眾多論文和文字裡安靜卻巨大地佇立。
  
  西蒙,妳深愛的精神導師和戀人沙特喚妳海狸。
  
  靈動聰慧卻充斥力量,學習哲學的妳站上街頭抗爭發傳單宣揚著社會主義,妳反抗布爾喬亞的因襲和傳統觀念,妳咀嚼世界的光明和黑暗,是一隻永遠飢餓的獸。知識和經驗於妳而言是具體的存在,是看得見的精神糧食,於是生命於妳是饗宴的存在,妳總在狼吞虎嚥所有感官和經驗的賦予而覺得永不饜足。
  包括愛情。
  捨棄宗教信仰之後妳總覺得飢餓,某種體內的巨大空缺提醒著妳慾望的需求知識的需求社會的需求愛戀的需求。妳那樣驕傲,總仰著天總大笑總清醒地流浪在城市最黑暗的底層和荒野最孤絕的邊境,妳用孤獨去挑戰自己的極限挑戰自己的戲耍,甚至挑戰關於妳的存在。生存不是玩耍,妳當然知道。妳玩弄漂流,是為了保留某部份的清醒(我永無止境地騎車奔馳在意識的馬路上沒有悲喜)保留清醒讓自己用那樣的空白去搏一場生死的賭注,快窒息死滅前的微笑。
  妳對沙特微笑了。
  折服妳的傲慢,妳於是逼視自己存在和寫作的意義。妳的精神導師其實是個活在自己意識精神世界裡的人,他其實太愛精神的乾淨,所以肉體和感情都玩弄得太徹底,以平衡神經末梢無時無刻對於「存在」本身的質疑和死滅的可能。
  妳的精神和知識層面需要他,他也輕易看出妳的本質。妳其實愛感官愛著所有活著的人事物,愛著知識和生命所有餵飽自己內在空缺的糧食。他卻不愛任何人事物,包括他自己。妳懂他,但妳不是他。但妳的存在,對他,是某種平衡。某種生命內在和外在的平衡。
  於是妳留下,長達五十一年。
  沙特成了妳的宗教,妳餵飽他的身體照顧他的生活陪伴他的靈魂。不棄不離。

  妳睡去的時候是一具女體,一具肉身。
  (我在妳的呼吸中聽到不同的脈動,一是來自於身體,妳站在文字裡宣揚女權;一是來自靈魂,妳睡在沙特身旁尋求一種了解和懂得。)
  人們談論妳的的聲音在歷史裡沸沸揚揚(聲音和憤怒本來就是無盡翻攪。)
  妳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妳安靜的神情,無悲無喜。
  卻那樣絕對地存在某種,靜默的力量──選擇,相信,負責,信仰。而後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