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01 05:55:06阿楨

《論傳統》


傳統(主義)有好啥論的?不就是「保守、復古、復辟(主義)」的同義異詞!

那可不,依希爾斯(E. Shils)的《論傳統》(桂冠,1992):

本書是西方世界第一部全面系統地探討「傳統」的力作。它從社會學角度著力,探究傳統的涵義、形成、變遷、傳統與現代化、傳統與創造性、啟蒙運動以來的反傳統主義、社會體制、宗教、科學、文學作品中的不同傳統,以及傳統的不可或缺性等問題。作者尤其批判了啟蒙運動以來,西方社會中把傳統與科學理性視為對立的流行觀點,指出傳統並不完全是現代社會發展的障礙,而啟蒙學者和技術至上的科學主義者,也並沒有逃脫過去傳統的掌心。

什麼?連反傳統的啟蒙運動、科學主義也並沒有逃脫過去傳統的掌心!

這那有啥?任何反傳統的東西,在當時之後,不也成為另一傳統!

這麼說來,如同前評《反文化:亂世的希望與危險》(桂冠,1995)所言:「以中性用語、定義史上所有反(當時、故之後又常成為新的主流文化、比如耶釋道)主流文化運動」,所有「反」骨一但有了肉吃、就會長成「正」?

你要如此文喩反諷也行,不過還是找《論傳統》原著一讀,因為網上我找不到夠深入詳實、泛論「傳統主義」的論文,有的只是討論啥是中國傳統?尤其五四是否反傳統之爭的論文。

中國傳統文化基本精神諸說:

傳統是以前時代留下的一種文化,一個時代確鑿無疑的觀念有時候是下一個時代的難題。在這個世界上,你可以超越習俗和限制,但不能無視它們走得太遠.
中國傳統文化基本精神諸說
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從實質上看,就是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關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論者有諸多看法。
有的學者認爲,中國傳統文化長期發展的思想基礎,可以叫做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文化的基本精神是文化發展過程中的精微的內在動力,即是指導民族文化不斷前進的基本思想。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就是中華民族在精神形態上的基本特點。因此,(1)剛健有爲;(2)和與中;(3)崇德利用;(4)天人協調。"這些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之所在。"中國的民族精神基本凝結于《周易大傳》的兩句名言之中,這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中庸"觀念,雖然在過去廣泛流傳,但是實際上不能起推動文化發展的作用。所以,"不能把’中庸’看做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還表現爲以德育代替宗教的優良傳統。
有的學者認爲,"中國傳統文化之根本精神爲融和與自由"。
有的學者認爲,以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爲基礎的、以家族爲本位的、以血緣關系爲紐帶的宗法等級倫理綱常,是貫穿于中國古代的社會生産活動和生産力、社會生産關系、社會制度、社會心理和社會意識形式這五個層面的主要線索、本質和核心,"這就是中國古代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
有的學者認爲,中國的民族精神大致上可以概括爲四個相互聯系的方面:(1)理性精神。集中表現爲:具有悠久的無神論傳統,充分肯定人與自然的統一和個體與社會的統一,主張個體的感情、欲望的滿足與社會的理性要求相一致。總的來看,否定對超自然的上帝、救世主的宗教崇拜和彼岸世界的存在,強烈主張人與自然、個體與社會的和諧統一,反對兩者的分裂對抗,這就是中國民族的理性精神的根本。(2)自由精神。這首先表現爲人民反抗剝削階級統治的精神。同時,在反對外來民族壓迫的鬥爭中,統治階級中某些階層、集團和人物,也積極參加這種鬥爭。說明在中國統治階級思想文化傳統中,同樣有著"酷愛自由"的積極方面。(3)求實精神。先秦儒家主張"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知人論世,反對生而知之;法家反對"前識",注重"參驗",強調實行,推崇事功;道家主張"知人"、"自知"、"析萬物之理"。這些都是求實精神的表。(4)應變精神。
有的學者認爲,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可以概括爲"尊祖宗、重人倫、崇道德、尚禮儀"。此外,中國傳統文化還具有發展的觀點、自強不息和好學不倦的精神。
有的學者認爲,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是人文主義。這種人文主義表現爲:不把人從人際關系中孤立出來,也不把人同自然對立起來;不追求純自然的知識體系;在價值論上是反功利主義的;致意于做人。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文精神,給我們民族和國家增添了光輝,也設置了障礙;它向世界傳播了智慧之光,也造成了中外溝通的種種隔膜;它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也是一個不小的文化包袱。
http://baike.baidu.com/view/4821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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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楨 2014-06-30 08:49:30

民主條件:邏輯邪40/66

說民主政治的實施要有條件者
根本沒有條件在此說三道四
民主是種普世價值之信仰
信仰是絕對的無條件的

是啊!就像二戰終、德日無條件投降後,德日不需任何條件,就被民主教主美國強暴生出民主!但實際是如此嗎?瞧瞧屎上最無情無義的阿楨屍哲,如何依理性專業事實戲(謔評)論如下:

1.自然環境。孟德斯鳩在《法意》認為有自然屏障的社會(如英美),因無需中權集權和備戰,故有利民主。此說顯然未必,地緣只與民主相關而已(如日本地緣似英美,但得在二戰後,才被民主教主美國強暴生出民主!)。
2.宗教。有人認為耶教信仰中的尊嚴、平等、公道、自由、和統治者需服從神的律法等有利於民主。但這些只不過是世俗的政治原則和實際政治,政教關係其實和經教關係一樣是辯證性的關聯性的。(如同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間的關聯性,同一耶教信仰在中世不利民主、在近代則有利民主;同一伊斯蘭信仰在廿一世紀初美國主導的第四波民主化下、造成政變內戰頻繁的中東!)
3. 現代化的社經和人格。(如德日的現代化和威權性格,在二戰前後對民主有不同的關聯性發展!)

啥是現代化的社經和人格?理性!問題是人非理性動物,理性只是用來合理化,所以後/現代化會加劇如下的非理性:

  政治行為論認為政治現代化就是要從傳統社會發展到現代社會,其間因結構分化、次級體系的自主性、和文化的世俗化;大眾參與的擴張、政治系統能力增強、政治組識結構化、功能專業化;都市化和工業化提供了公平的財富分配、龐大的大眾、高識字率、普及的教育和高效率的政府;開放的現代性格,所以有了穩定的民主政治發展。
  上述到Huntington的《轉變中社會的秩序》(1968)有了決定性的轉變。杭氏研究主題是政治衰退而非政治發展。衰退之因在社會變遷太快,而政治制度發展又太慢。於是現代化(含都市化、識字率、教育、工業化、大眾傳播)喚起了人民的政治意識,腐蝕了傳統政治權威和制度的根基,使建立新且合法有效的政治組識和制度,變得複雜且艱難,結果政治不安和紊亂。
  杭氏論斷獲得三個時代和三組對照之證實(廿世紀6、70年代政變內戰頻繁的第三世界vs威權統治的亞洲四小龍;廿世紀8、90年代第三波民主化下社政經軍皆崩解的蘇東vs集權統治下社政經軍皆穩定的中共;廿一世紀初第四波民主化下政變內戰頻繁的中東vs威權統治下崛起的中國)。
http://mypaper.pchome.com.tw/souj/post/1328539465

新傳統主義 2008-05-01 06:18:36

新傳統主義與中西文化>作者:鞠曦

一、面臨的問題與新傳統主義
學術研究的本體性是在思想的層次上進行,要面對學術文獻和社會現實,對問題進行深入挖掘。所謂對問題進行深入挖掘,目的是要抓住問題的本質。抓住問題的本質需要把握時代,把握這個時代的學術。只有這樣,才能以這個時代的問題爲前提,貫通曆史,使學術研究在曆史的向度上展開,在思想的層面上深化。這樣才能有利于對問題的思考,才能推定正確的思想理路,才能在本質的層面上解決問題。
儒學及中國傳統文化研究,尤其是對中國哲學的理解和建構、中國哲學文化在當代的境域和未來走向,是中國當代學術研究面臨的重要問題。以這些問題切入思想理路,作爲中國的學人,是以這個時代的學術思想爲背景,面對中國的文化現狀,對中國傳統文化作出思考,自覺地爲複興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進行工作。
中國的當代文化現狀表明,其處于無本失體,非中非西的異化狀態。經過百余年來的曆程之後,現在進行總結,中國的主流思想理路顯然是“全盤西化”。然而,“全盤西化”不但不可能實現,其結果卻是使中國文化形成了異化。異化導致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危機,中華民族將何去何從?時代已經要求中華民族作出曆史性的抉擇。
文化是民族之本,沒有自己文化的“民族”不能稱其爲民族,一個民族的興旺發達,其標志,只能是自身的文化。一個民族只能以文化置身于世界民族之林。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雖然已經成爲當代的一種共識,但是,如果沒有中國文化作爲載體,沒有中國文化的複興作爲前提,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不但是不可能的,而且將偏離正確的文化軌道,最終將在極端的文化異化中斷送中國文化,斷送中華民族。
中國文化的複興是基于中國的現實性,即現實的當代中國需要文化上的複興。中國文化是一個曆時性的問題,即是一個曆史性的問題,也就是說,我們所指稱的中國文化是一個與傳統具有共時性的問題,即現實的中國文化應在文化傳統之中,只有這樣才能稱其爲中國文化。然而,不幸的是,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中國現當代文化與傳統發生了斷裂。更加不幸的是,這一斷裂是來自于我們前輩的自我否定,來自于我們的前輩不理解本真的優秀的以孔子爲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由否定而“斷裂”,從而開始了“全盤西化”的曆史進程。問題表明,當文化與傳統發生斷裂後,由于失去了文化的凝聚力和思想的整合力,失去了曆史的統合力,民族將不再成爲民族,最終將産生嚴重的民族危機。應當看到,雖然由政治與經濟等問題的互動影響,中國社會需要應對危機,但要克服危機,一個根本前提,是需要國人以理性的自覺來應對問題。以文化的凝聚力和思想的整合力,使國人以國家利益爲重,以相對和平、相對穩定的社會操作,解決面臨的問題,使中華民族強盛繁榮,實現偉大的複興,重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所以,就問題的迫切性而言,極其需要文化上的認同,以此凝聚社會力量,使國家形成向心力,使民族形成凝聚力,推動中國社會的真正進步。所以,在本質性的政治變革之前,需要先在文化上複興,以中國的文化解決中國的問題。只有文化的複興,才能增加民族的向心力。一個沒有以自己的文化作爲主體的任何變革,只能産生離心力。中國曆史上下五千年,朝代更替,政治離合,頻頻發生;異族入主,佛學東漸,卻沒有使中國分裂,沒有使中國文化泯滅,中國文化是世界上唯一沒有消逝的文明,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國沒有失去自己的文化傳統。
今天,面對中國文化的現狀,面對中國的現實問題,顯然前無古人。對此,余之思想理路是,以複興中國文化爲解決問題的前提,以文化理性的複興,喚起國人的道德自覺,以國家利益爲重,而不是以黨派的利益爲重,以和平的方式,以中國文化的方式,實現偉大的民族複興,走出中國自己的路。
余把這一思想以新傳統主義進行了整合。其理論進路是,由于中國現當代文化與傳統文化發生了斷裂,在其曆時性即曆史性上,在其邏輯必然性上,需要對傳統文化重新認識,以推定並承續優秀的中國文化傳統;在其共時性即時代性上,需要借鑒西方文化的科學理性,以對傳統文化進行科學理性的轉化,在建構中國文化思想體系的基礎上,中和貫通人類文化中的一切優秀的思想形式,重塑傳統,以此開出中國文化的新傳統,中學西漸,使中國文化向世界傳播,爲人類作出貢獻,實現世界大同。概括講,“新傳統主義”的思想理路是:正本清源,承續傳統;中和貫通,重塑傳統;中學西漸,開新傳統。這是“新傳統主義”的思想綱領。可見,“新傳統主義”不但是爲解決現實問題而推定的文化理路,而且是爲中國的長治久安、爲人類文化的進步、爲世界和平而建設的系統文化工程。
可見,“新傳統主義”決不是所謂中國當代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只針對現實問題所設計的方案。反思表明,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的方案源于“西化”的思想理路,其實踐性,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所以,這是一種淺薄的思想和應對策略。就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的思想體系而言,決非“吾道一以貫之”。就理論層面而言,中國當代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應對方案中失缺思想體系化的理論建構。作爲曆史和邏輯的統一,當中國的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應對方案把中國引入進一步的西化之路時,應對其方案的共時性給出學理上的證明,尤其要給出本體論上的證明,以確證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不但是中國而且也是人類自爲而自在的曆史進路。在這個論證中,因爲以西方文化爲母體,所以,面對西方當代“哲學的終結”、“科學的終結”、“文化的終結”,中國的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應對方案中不是在實踐上而應當首先在理論的層面上對所有的“終結”開出一條有效的藥方。然而,我們看到,中國的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的應對方案並沒有完成這一理論任務。所以,從邏輯上而論,即使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的應對方案能夠使中國社會以和平的方式實現“轉型”,但因爲更加西化,難道不同樣面臨所有的“終結”性問題嗎?所以,“走一步看一步”的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的應對方案不是理性的選擇,並且很可能給中國帶來更加深重的問題甚至災難。
“西化”和“反傳統”之後,使知識分子尤其是現代知識分子失缺了儒家“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的價值取向。尤其是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後,在成功的進行了“精英勾結”之後,主流知識分子的價值取向僅僅是精英們的高臺講章,精英們已經在實際利益得到滿足之後,其擔當意識已經被異化。所以,如何走出異化,不僅是文化層面上的問題,也是知識分子生存境遇上的問題。年輕一代的學者應自覺的認識這一問題,增強擔當意識,複興儒學的價值取向,以成爲社會的中流砥柱。
按照“新傳統主義”的推定,下面論證“正本清源、承續傳統”的思想理路。
二、正本清源 承續傳統
中國文化上下五千年,曆史悠久,文化積累十分豐厚,雖學派林立,但其主流思想始終沒有超出儒道兩家。就曆史的進路而論,先秦諸子和兩漢經學及唐宋子學呈現出不同的學理。更重要的問題在于,從文獻上論之,孔子在對其前的文獻進行整理修纂時,爲了厘定中國文化之道,以化成天下,其推定了六部經典,並以《易》爲形式,在晚年形成了成熟的思想體系。所以,從思想性和思辯性而言,《易》居六經之首。《易》在孔子的思想體系中具有極爲重要的地位,《帛書易》的出土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後儒並不理解孔子晚年所形成的成熟的《易》學思想體系。由于後世學者是以“六經注我”或“我注六經”的方式表達思想,所以,經學較子學更具有主體地位。思想史表明,《易》不但持久地影響了中國思想發展,而且就思想性和思辯性而言,甚至到現在也沒有超越《易》經。
自孔子把其前的文獻修訂爲六經之後,中國文化的主流脈絡始終以六經展開,現當代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否定也以孔子和六經爲目標。所以,孔子和六經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問題,因此是當代中國傳統文化研究的重心問題。而六經之首的《易》,更是重中之重。所以,正本清源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對孔子和六經、首先是對《易》的思想原理進行解讀,厘清所存在的問題。
《易》學史表明,孔子在《帛書要》中所論“後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被曆史所證明。在孔子的親傳弟子中,只有顔回能理解孔子的思想,因顔回早逝,而且因孔子到了晚年,其《易》學思想才成熟,所以,《論語》未載孔子與顔回論《易》。《帛書要》所載“子貢三疑”表明,即使子貢這樣的高才弟子也不理解孔子傳《易》的思想原理。正是由于不理解《易》的思想原理,自漢代以後,不但把《易》做爲蔔筮之書,而且還形成了“兩派六宗、互相攻駁”[4]的易學史。曆史表明,孔子之後,儒分爲八,儒學思想發生了分裂,使之不解《易》的思想原理。《孟子》幾乎不以《易》學立論。而《荀子》誤于《易》,則深矣。如《荀子》解釋《鹹》卦,認爲是嫁娶之卦。但從《鹹》卦的立卦和卦爻辭、說卦、系辭的思想統一性進行推定,《鹹》卦是講生命的存在原理並由此解決終極關懷問題。如把《鹹》卦推定爲嫁娶之卦,顯然與“父母六子”卦的思想原理矛盾。父母生六子而使少男少女自家嫁娶,簡直豈有此理!再則,春秋時的《禮》經表明,當時的嫁娶年齡是男三十女二十,是中男娶少女,這才合于“禮”。難道作爲一代大儒的荀子不懂《禮》嗎?顯然問題不在這裏,問題産生于不理解《易》一以貫之的思想原理。而荀子之誤,直到當代仍沒有正本清源。
再如,《序卦傳》把《恒》卦解釋爲夫妻卦,不但失落了《易》哲學的天地生生,大化流行的本體論,而且不解“恒”的中和之理。易道恒中,恒道生生,所以“生生之謂易”。天地生生,大化流行而有損益,孔子因此以“乾坤三索”推定了《易》的“損益之道”,然後儒把“乾坤三索”誤爲“父母六子”,從而不解“損益之道”。 孔子曰:“萬物莫不欲長生而亞死,會心者而臺作易,和之至也。”可是,由于不解孔子的這些思想,使孔子“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也被曲解,甚至以《魯論》爲據,以“亦”取代“易”。此實乃不知孔子爲了轉化《易》的蔔筮性,擔心以《易》疑丘,雖有“韋編三絕”,仍有“加我數年”之歎,其要求被其轉化的《易》在理論上沒有大的問題,能夠達到“一以貫之”。可是,這些問題,即使在《帛書易》出土之後,主流學界仍固守己見,堅持曆史上形成的解釋性錯誤,繼續以《易》疑丘。
可見,雖然《易》爲群經之首,但是,“兩派六宗、互相攻駁”則說明,後儒沒有理解孔子的儒學思想原理,不理解孔子推定的中國文化之道,不理解孔子的一貫之道。所以,孔子所說“吾道一以貫之”,是一個被誤解的問題。按照《易》學傳統去理解《易》,去理解孔子,將在“兩派六宗、互相攻駁”的思想史中失落孔子“窮理盡性、以至于命”的一貫之道。曆史表明,後世儒學是把《春秋》作爲儒學的主體,以運用于社會政治,而孔子對此也有正確的預見:“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自漢代開始推崇《春秋》,直到現代“打倒孔家店”,表明了“知丘”、“罪丘”、“疑丘”的問題。
所以,解決中國傳統文化中存在的問題應從儒學開始,應從中國古代哲學思維中尋求理論資源,以應對西方及中國現代社會的種種問題。現代有許多古人沒有看到的地下出土資料,例如甲骨文。甲骨文反映的上古思想非常重要,對以“形”建構的漢文字和所表達的思想觀念有非常直接而重要的影響。由此表明,《易》的“形而上”和“形而下”及內化的“形而中”哲學,有上古的文字學基礎,使孔子以“允執其中”一以貫之于中國古代文化,其集中國古代優秀文化之大成,開出了中國文化的儒學傳統。但是,自孔子之後,宋儒雖以“允執其中”爲基礎,建構了“道統”,所謂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一脈相承,但由于不解《易》的“允執其中”的思想邏輯,終不知孔子儒學包容“形而上”和“形而下”的“窮理盡性以至于命”的思想原理,從而把《易》的主體性視爲蔔筮之用。
焚書坑儒和滅秦的阿房宮之火,使中國文化的曆史文獻遭到毀滅性破壞,以至于在漢代有今古文之爭,使之重修五經(其時《樂》經已失傳)。由漢儒的思想方法和官方意識形態所決定,使重修的五經與孔子的思想相去甚遠,以至于宋儒把漢唐之儒排除于“道統”之外。現代出土的大量文獻,宋儒無緣得見,因此其不知原儒的思想原理,出土文獻則是我們正本清源的重要根據。
從哲學角度而論,正本清源後的先秦思想史表明,《易》中“神”的概念範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哲學推定。孔子一方面以“神”對“昔者聖人”的“神道設教”進行了人文轉化,另一方面以“神也者,妙萬物而言者也”、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的“形”“神”主體性和“窮神知化”的“形神中和”實現了主體與“道”即與本體的中和統一。顯然,這是非常重要的哲學原理。《易》由此形成了中國哲學的概念體系。其不但沒有所謂今人所論的“合法性”問題,而且能中和貫通西方哲學,使西方能理解和接受中國的哲學。
然而,因爲不解《易》的思想原理,“神”的思想意義沒有引起後儒的重視,把“神”解釋爲蔔筮之“神”。以至于自孟子開始,以“心”作爲儒學的主體性的範疇。到了宋明,形成了“心”學集大成的陽明心學。而“心”學在主體與道、“形而上”與“形而下”的統一性上,出現不可克服的理論困難。“形而中主體之謂神”表明,“形神中和”可達“形而上”,所以《易》曰:“窮神知化,德之盛也”。“神”作爲主體,是謂“精義入神,以至用也”。可是,因後儒對這段終極關懷的論述不得其解,以至于誤解了“形而上者謂之道”的思想體系。從主體論承諾與形式推定上論之,《易》表明,“形而中者謂之卦”;從存在論的角度上論之,“形而中者謂之人”,從存在論的主體性上論之,“形而中主體之謂神”。所以,“神”是《易》哲學中非常重要的理論範疇,後儒沒有在這個方向上發展,最終以“心”爲主體性,以主體與形而上的統一形成了中國古代哲學的理論困境,陽明心學被清儒所詬病,表明了這一問題。可見,自西學東漸以後,中國現代以“形而上者謂之道”作爲“形而上學”的同義,翻譯古希臘哲學家亞裏士多德的《在物理學之後》,是中國哲學研究中的一個重大誤區,其後果是不理解“形而上者謂之道”的本來意義,不理解其內化的哲學原理。
“道”與“德”的統一,是中國古代哲學的重要成果。“德”者,“得”也。所以,先秦的“道”與“德”不是我們現代倫理學意義上的道德,,而是主體與本體的統一,是“得”“道”也。“道”者,主體所和者;主體所能和者,“中”也,是故“形而中主體之謂神”。這個思想原理,孔子和老子是相通的,具有儒道的統一性。所以,漢代以後的“儒道相絀”,不但誤解了儒學,同時也誤解了道學,楚簡的出土,證明了這一點。“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表明,《老子》之“恒”與《易》“恒”卦之“恒”,具有承諾與推定的統一性。把“道”推定爲“生生”大化的“中和”性質,把“名”即人的認識、人的存在推定爲“生生”大化的“中和”,表明了先秦時期對“恒”的本體論理解不同于兩漢以後、不同于今人。上海楚簡中的《恒先》證明了這一點。所以,“易有大恒”被改篡爲“易有太極”,這顯然出于不理解《恒》的本體論意義,從而撕裂了《易》的思想體系。當代以陳鼓應先生所代表的“新道家”思潮,因爲不能在本體的意義上貫通出土文獻,把《易傳》曲解爲道家的思想形式,繼續在“儒道相絀”的理路中作文章,顯然是陷在後儒的誤區中不能自拔。現代中國哲學界把“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用辨證法進行處理,使其義相去甚遠,可謂天壤之別。所以,只有正本清源,才能重新對儒學和道學、才能對中國哲學的思想原理做出正確的理論推定;只有正本清源,才能真正理解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才能真正理解孔老,才能正確的承續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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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文化 2008-05-01 06:17:39

論傳統文化>樓宇烈

紀念五四運動,理應以探討新文化建設作爲主題,然而我爲什麽卻要做一篇“論傳統文化”的文章呢?因爲我認爲,自五四新文化運動迄今七十年來,在文化問題上,從理論到實踐,傳統文化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人們的頭腦。無論是持否定意見者還是持肯定意見者,無不在傳統文化問題上大做文章,以論證其否定或肯定的理由。同時,“五四”以後盡管對吸收西方文化問題還存在著種種分歧的意見,但已很難找到根本否定或完全拒絕吸收西方文化的觀點了,相反,徹底否定我國傳統文化的論調倒是不絕于文。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五四”以來關于東西(或中西)文化之爭,傳統文化與現代化之爭其關鍵似乎更在于如何對待傳統文化。傳統文化問題已成了新文化建設過程中的一個症結。這樣,從如何對待傳統文化的角度探討一下“五四”以來新文化運動的曆史,也就很有必要了。

四十九年前,毛澤東同志在其名著《新民主主義論》中,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做過如下的論述:“五四運動所進行的文化革命則是徹底地反對封建文化的運動,自有中國曆史以來,還沒有過這樣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當時以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爲文化革命的兩大旗幟,立下了偉大的功勞”。如今也有學者說,五四精神就是徹底的“反傳統”。然而,在七十年後的當今中國社會現實中,人們在許多方面卻仍然感受到封建主義和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面對這一社會現實,有人就認爲“五四”以來在文化領域裏的反封建,或者說對傳統的清算(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封建文化與傳統之間往往是劃等號的)還遠不夠徹底。于是他們說,中國許多事情,似乎都必須從“五四”重新開始。一些人甚至斷言,中國的傳統文化從其發生的根源上,就決定了它不可能生長出或(經過調整而)適應于現代工業社會。因此,近年來伴同文化論上的“全盤西化”而來的徹底否定傳統文化的調子也越唱越高了。我認爲,這些看法是值得商榷的。
我們討論文化問題不能離開所處的曆史環境。“五四”時期面對的曆史環境是:辛亥革命後封建勢力在政治上的複辟,封建生産方式還是社會經濟的主體,封建的舊道德舊文學是社會文化的主流。而七十年後的今天,盡管在現實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活中還殘留著不少封建的東西,但從整個曆史環境來講,已與“五四”時期有了根本的不同,封建的東西不再是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主體和主流了。而且我們還應當看到,某些封建的東西之所以得以殘留至今,是由于它已與“五四”以來輸入的西方文化中的那些腐朽東西結合在一起的緣故。因此,無視“五四”以後七十年來,特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我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巨大變化,而籠統地提出“必須從‘五四’重新開始”是不甚恰當的。
同時,傳統是一個曆史的概念,它是在曆史的延續中積澱起來的,又是隨著曆史的發展而變遷的。沒有延續和積澱就談不上傳統,同樣沒有發展和變遷也就沒有傳統,因此,不同曆史時期的傳統,其內涵是有發展變化的。如果我們對傳統作一曆史考察的話,那末將會看到,隨著曆史的發展一些傳統會成爲曆史的陳迹而被送進博物館,另一些傳統則在經過調整(批判舊義,開發新意)以後,與新生的文化因素和社會環境相結合而被承繼下來,並發展爲新的傳統。因此,從今天的社會現實來檢討傳統的話,那麽我們的眼光主要應當放在“五四”以後,甚至新中國成立以來四十年中所形成的某些傳統上。正如同四十年代初,中國共産黨人在整風運動中把注意力主要集中于檢討“五四”以後新出現的“洋八股”、“洋教條”那樣,而不是把眼光繼續停留在“五四”時期所已經檢討過的老傳統上面。那時,毛澤東同志在《反對黨八股》的講演中說:“‘五四’時期的生動活潑的、前進的、革命的、反對封建主義的老八股、老教條的運動,後來被一些人發展到了它的反對方面,産生了新八股、新教條。”“這種新八股、新教條,在我們許多同志的頭腦中弄得根深蒂固,使我們今天要進行改造工作還要費很大的氣力。”又說:“如果我們今天不反對新八股和新教條主義,則中國人民的思想又將受另一形式主義的束縛。”這些論述,在我們今天檢討傳統問題時,也還是有其一定的參考價值的。同樣,如果說有某種傳統的東西在阻礙著我國當前的現代化,那末它也主要是在近七十年,以至近四十年來所形成的某種新八股、新教條傳統,而主要不是“五四”以前的老八股、老教條傳統,當然更不需遠責之于鴻蒙初創時期的先民文化傳統了。
“五四”以來七十年間,從某些方面講確實也存在著對于傳統文化的檢討不夠徹底的情況,但是我認爲,更不夠的倒可能是對于傳統文化缺乏全面科學的研究,理智的分析,以及在現實生活中對它做實際的轉換工作等。總觀“五四”時期直至八十年代有關文化問題論爭的文章,其中議及傳統文化處(無論其持否定觀點還是持肯定觀點)可以說絕大部分的論述是感情用事勝過于理智分析,並以各取所需代替了全面的科學研究。在一部分人中,“五四”時期那種好就一切皆好,壞就一切皆壞的形式主義遺風仍甚盛行。今天,我們如果尚不能擺脫這種思維模式的話,那末再過七十年,問題也依然如故。傳統文化的問題既是一個理論問題,更是一個實際問題。日本一位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永田廣志在其《日本哲學思想史》一書的序中說:“過去的文化既不可一概否定,也不應一味地贊美。不論我們如何想唾棄它,而它也是現代有著血肉的聯系;另一方面,不論我們如何想贊美它,而它已經不能按照原來的樣子複活。”我是很贊同他的意見的。
有一些人總是把傳統文化與現代化截然對立起來,認爲不斬斷與傳統的聯系,就無法實現現代化。我認爲,這種說法在理論上是沒有說服力的,在實際上則不僅行不通,而且是有害的。目前,從理論上論證傳統文化與現代化不可協調的論文,當以《河殤》解說詞最有代表性。它追根溯源,縱論古今,橫比中外,粗粗一看似乎對中華文化弊端之揭示頗不乏醒世之筆。然而,我覺得該文對于傳統文化與現代化不可協調,因而必須徹底抛棄傳統文化的論證,仍然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如果說傳統文化與現代化是對立的、不可協調的話,那末該文在論證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工業文明不可協調的同時,卻又在竭力論證西方傳統文化與現代工業文明的必然聯系,證明現代工業文明是在西方傳統文化中發生發展起來的,這不是同樣在肯定現代與傳統文化有著血肉的聯系嗎?如果說只有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工業文明不可協調,那末我認爲,在今天做這樣肯定的結論也似乎還爲時過早。一則,近代中國存在著接受現代工業文明的事實,盡管這種接受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動的,是有限的,是不徹底的,或者如有人所說那樣是嚴重走了樣的,然而它畢竟是接受的。而且,正因爲有這種因素的進入,才發生了文化上、觀念上中外古今的矛盾沖突,這完全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不管此種矛盾沖突尖銳到什麽程度,也只能說明我們暫時沒有調整好,而無法直接推斷出中國傳統文化不可能與現代工業文明協調的結論。再則,結合臺灣地區以及亞洲其他一批與中國有相同傳統文化的現代工業國家的現實狀況,更得不出中國傳統文化一定不可能與現代工業文明協調的結論。看來,“換血”說也好,“換色”說也好,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際上,其根據都是不夠充足的,實難令人信服。
既然傳統與現代的血肉聯系是不依人們主觀意願而客觀存在著的,那對于傳統文化就不能是只有否定的一面,而還應當有肯定的一面。需要說明的是,這裏所說的否定和肯定,既不是指簡單的抛棄,也不是指原封不動的保存,而是從現代社會的實際出發,按照需要和可能,對傳統文化擇其善者而調整之,使其適應新的社會機制,爲現代社會服務。關于有沒有必要對傳統文化進行適應現代社會機制的調整,以及傳統文化有沒有可能實現向現代社會的轉變,人們是有不同看法的。如持上述傳統文化與現代化根本對立觀點的人,當然認爲傳統文化根本不可能實現向現代的轉變,因而也就根本不需要對傳統文化進行什麽調整。此外,也有一些人由于過分強調文化的所謂整體性,認爲對傳統文化要抛棄就只能全部抛棄,(同樣,他們認爲對西方文化要接受也只能全盤接受),從而否定了傳統文化有繼承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其實,傳統文化既有其整體性的一面,也有其可分解的一面;既有其固定性的一面,也有其可再塑造的一面。正因爲傳統文化有這樣一些共存的兩面特性,才表現爲曆史過程中傳統的階段性和連續性。如果只能整體接受整體抛棄,那末曆史就只有跳躍而沒有連續,還有什麽傳統可言?
我認爲,中國傳統文化是有可能實現向現代社會轉變的,而且對傳統文化進行適應現代社會機制的調整也是十分必要的。這裏,現代人對于傳統文化的自覺和主動的擇善調整是問題的關鍵。然而,在這個問題上,由于長期以來理論上的混亂,致使人們在實踐上無所適從。而在現實社會生活中,我們如果不能主動地用優秀傳統文化去迎接和吸收外來的優秀文化,並從中調整和發展傳統文化、建設新文化,那末,傳統文化中腐朽落後的東西卻有可能在吸收外來文化招牌的掩蓋下沈渣泛起,或者與外來文化中的糟粕結合起來,影響社會。因此,只是一味地否定傳統、批判傳統,而不去發展傳統、利用傳統,不僅在理論上是偏激的,而且對社會也是不負責任的。文化大革命時期有一個“最高指示”在社會上十分流行,即所謂:“破字當頭,立也就在其中了”。于是一些人認爲,只要破了舊的,新的就會自動地立起來,然而其結果卻往往是只有破而沒有立。其實,所謂“不破不立”的說法,只是說破是立的前題和條件,如果在破的同時或是破了以後,人們不去做踏踏實實的立的工作,那是不會有什麽東西自動地立起來的。而在立的工作中除了創造和吸收新文化外,調整和發展傳統文化也是重要的方面之一。從這一點來講,做立的工作也許比做破的工作要艱巨得多,而不會象說的那樣輕松。

馬克思主義傳入我國後,它作爲一種外來文化,同樣遇到如何對待中國傳統文化的問題。在民主革命時期,由于曆史環境的影響,我國一些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産黨領導人,對于傳統文化也是持全盤否定態度的。陳獨秀主張徹底否定傳統文化的觀點是人們所熟知的。如他在“五四”時期曾十分明確地說:“無論政治、學術、道德、文章,西洋的法子和中國的法子,絕對是兩樣,斷斷不可調和牽就的”。“若是決計革新,一切都應該采用西洋的新法子,不必拿什麽國粹,什麽國情的鬼話來搗亂”①。其後,王明等人的教條主義,一切照搬外國經驗,言必稱希臘,其否定傳統文化尤爲激烈。抗日戰爭時期,在清算王明等教條主義時,毛澤東等提出了必須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觀點,注意到正確對待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性。1940年他在《新民主主義論》一文中總結說:“所謂‘全盤西化’的主張,乃是一種錯誤的觀點。形式主義地吸收外國的東西,在中國過去是吃過大虧的”。“中國文化應有自己的形式,這就是民族形式”。“中國的長期封建社會中,創造了燦爛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發展過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是發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條件”。“中國現時的新政治新經濟是從古代的舊政治舊經濟發展而來的,中國現時的新文化也是從古代的舊文化發展而來,因此,我們必須尊重自己的曆史,決不能割斷曆史。”1945年他在《論聯合政府》一文中又一次強調說:“對于外國文化,排外主義的方針是錯誤的,應當盡量吸收進步的外國文化,以爲發展中國新文化的借鏡;盲目搬用的方針也是錯誤的,應當以中國人民的實際需要爲基礎,批判地吸收外國文化。……對于中國古代文化,同樣,既不是一概排斥,也不是盲目搬用,而是批判地接收它,以利于推進中國的新文化。”這些對民族傳統文化的認識和理論,在當時發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它對于中國共産黨領導民主主義革命取得勝利,起了不要忽視與低估的作用。這個曆史經驗是值得我們記取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我們在對待傳統文化問題上也走了很大的彎路。五十年代全盤照搬蘇聯模式,無視我國的曆史傳統和現實,使我們又一次吃了很大的虧,其教訓人們至今記憶猶新。同時,從五十年代初的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開始到六十年代初,接連不斷地開展了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對梁漱溟的批判,對胡風的批判,對胡適的批判,對所謂“.抽象繼承法”的批判,對“曆史主義方法”的批判等運動。在這一系列思想文化批判運動中,一些人把所謂的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方法絕對化,並用它去判定傳統思想文化的性質,決定其取舍。由于以往的曆史,除原始社會外都是階級社會,都是剝削階級統治的社會,因此,在曆史傳統思想文化中,占主導地位的當然也是剝削階級的思想文化。這種剝削階級的傳統思想文化,經所謂的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方法一分析,那末,除了把它徹底抛棄外,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呢?這樣,盡管我們也還是不斷地堅持說,對于曆史文化遺産不應當抱虛無主義的態度,而應當批判地繼承等等,但往往經過階級分析方法一過濾,所謂批判地繼承也就完全成了一句空話。又如,在這一時期也曾提出過“古爲今用”、“洋爲中用”的原則,然而另一方面卻又大張旗鼓地批判“封、資、修”和“大、洋、古”。而且在實際中,把許多曆史論文和文藝作品,按某些人的好惡或某種政治需要,任意地判之爲所謂的“厚古薄今”、“借古諷今”、“頌古非今”等,然後加以嚴厲地批判,甚至扣上沈重的政治帽子。在這種情況下,弄得人們無所適從,當然也就談不上正常地去研究傳統文化,正確地做到“古爲今用”了。到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四人幫”一夥一方面竭力鼓吹大破“四舊”,徹底否定一切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則隨心所欲地裁剪曆史、歪曲傳統文化,炮制所謂的“儒法鬥爭史”,大肆吹捧主要爲中國封建社會專制獨裁主義論證的法家理論。這種集曆史虛無主義與實用主義于一體的怪現象,正是長期以來人們未能正確對待傳統文化所導致的結果。這也證明,人們如果不能及時地去調整傳統文化的機制,主動地吸收優秀傳統文化,那末曆史的沈渣就會泛起,傳統的糟粕就會流播。
如果說,馬克思主義在我國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所以能夠取得勝利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由于中國共産黨人經過多次生死挫折後,從思想上認識到了只有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這樣一個道理,那末,馬克思主義要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取得勝利,同樣也離不開和中國社會具體實踐相結合這一基本的認識。今天,我們提出要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同樣也是在經曆了相當的坎坷之後,才取得這一認識的。然而,怎樣才算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呢?對此,誰也一下子說不清,而有待于從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作進一步的探討。但既叫做中國特色,則當然不能是與中國的傳統毫無聯系的。因此,要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其中正確對待和積極吸收傳統文化,顯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方面。有人認爲,中國傳統文化的同化力十分強大,什麽文化傳入中國都會被同化,或者被染污而變味、走樣。由是認爲,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後也變了樣,染上了嚴重的封建主義色彩等等。我認爲,這種說法是不全面的。首先,兩種不同文化相遇後,必然會互相影響,因此,任何一種文化傳入其它文化地區後,發生走樣的現象是完全正常的,原封不動反倒是不正常的。其次,不能把一部分共産黨員頭腦中殘存的封建主義意識,簡單上升爲馬克思主義的被封建化,也不能把馬克思主義受傳統文化的影響,籠統歸結爲封建主義的影響。再次,所謂同化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正當你說某種文化被你同化了的同時,你也正在被你同化的某種文化所同化,而且從另一個角度看,所謂的被同化又何嘗不可以說是一種適應環境的變更和發展呢?例如,印度佛教傳入中國後發展爲中國佛教,從一個角度講,也可以說佛教被中國傳統文化所同化了,但從另一個角度講,更應當說是佛教爲適應中國的環境而進行的變更和發展。人們所以稱之爲中國佛教,是因爲其理論中具有了中國的特色,而其理論的主體則依然保持著佛教的基調。因此,佛教還是佛教,並沒有因其吸收了中國傳統文化,就改稱它爲儒家或道教。同時,也正是由于中國佛教的融入中國傳統文化之中,促進了儒家和道教的發展,産生了宋明時期的新儒家。
我認爲,馬克思主義如果不能積極融合、吸收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要想真正在中國紮下根也是不可能的。我們需要的是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而不是在中國的外國馬克思主義(或教條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然而,如上所述,長期以來由于理論上的不明確和多變,以及理論與現實之間的矛盾,我們並沒有能夠正確處理好馬克思主義與我國傳統文化之間的關系。而今天,在文化大革命中由“四人幫”煽動起來的那股新的反傳統的思潮,在社會上似乎也還有相當的影響。一些人從否定“封建主義”傳統發展到了否定“馬克思主義”傳統,從而使一部分人完全喪失了對中國民族傳統文化的信念,精神失去了依托,思想出現了空白;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爲,既然“封建主義”傳統與“馬克思主義”傳統都不靈了,那就理所當然地只有現代西方資本主義的傳統和文化才能救今日之中國。上述情況充分表明,由于人們盲目地反傳統,致使一些人喪失了民族的自我主體意識,失去了對民族文化自新自強能力的根本信心。這一社會思潮的蔓延,是應當引起中國馬克思主義者的深刻反省的。我們必須加緊社會主義新文化的建設,以充實人們的精神世界,增強人們的民族自我主體意識。人們很難期望一個徹底鄙棄自己民族傳統文化的人,能爲民族的興旺和發展作出什麽貢獻。因此,在新文化的建設中,人們要以博大的胸懷,深遠的眼光,認真吸收全人類創造的一切有價值的文化遺産,包括外國的和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遺産,以充實和發展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此事早就該做,于今再也不能延誤了。
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實現傳統的文化的向現代化轉化,其方法和途徑應當是多樣的。除了爲馬克思主義所吸收和發揚者外,也應當允許傳統文化在某種舊形式下的自我更新。這也就是說,在不違背憲法的前提下,在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共同目標下,應當允許不同形式、不同理論的學派的存在,爲建設和豐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做出各自的貢獻。因而,我認爲,包括象儒家有沒有可能自我更新,實現向現代化轉化,爲現代社會服務這樣的問題也是可以探討的。比如,對于海外一些華裔學者所探討的“儒家第三期發展”問題,盡管有許多提法是我們不能同意的(如“儒學複興”等),但也應當看到其中包含著某些合理的方面,而不應當簡單地加以否定。有人認爲,現在在中國來談論儒家文化問題是不合社會潮流的,是對五四新文化運動方向的否定。其實不然。“五四”時期的批儒批孔,是把儒家作爲封建專制主義、吃人禮教的代表者來加以否定的,這是完全正確的。然而,儒家文化是不是僅僅只有這否定的一面呢?七十年的社會實踐證明,顯然不是這樣的。這麽說,我們今天在一些西方發達國家由于高度工業化後帶來的社會問題,轉而向東方文化尋求某種思想理論(其中包括儒家的思想理論)這一大環境下,來探討一下儒家文化有沒有可能實現向現代化轉化,爲現代社會服務的問題,正是時機。它不僅不是對五四新文化運動方向的否定,反而是對五四新文運動的補充和發展。如果某些儒家的思想理論經過調整和轉化後,在某些領域或某些人的行爲規範中,爲現代社會的發展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那我們爲什麽一定要拒絕它呢?對于我國豐富傳統文化中的一切優秀的東西,只要經過認真地發掘整理,付予了新的意義,能在今天社會中起積極作用的,我們都應該歡迎。
有人說傳統是包袱,有人說傳統是財富,有人說傳統是實現現代化的阻力,有人說傳統是實現現代化的動力。這些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對都是片面的。如果現代人能正確認識到曆史是不能割斷的,傳統與現代是有著血肉聯系的,從而主動地去改造和吸收傳統,使其實現自我更新,以適應時代,爲時代服務,則傳統絕不會成爲包袱,而只能是寶貴的財富,絕不會是阻力,而只能是積極的動力。相反,如果不能正視時代的發展而固步自封,抱殘守缺,或者無視傳統與現代的血肉聯系而一心只想割斷曆史,抛掉傳統,那末,傳統也確實會成爲一種沈重的包袱,成爲前進的阻力。總之,對于傳統文化既不能盲目的崇拜和搬用,也不能簡單的否定和排斥。我們應當從“五四”以來七十年的曆史經驗中認識到,正確地對待傳統文化遺産,做傳統文化的轉化工作,是新文化建設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關鍵部分。
* 原載于《北京大學紀念五四運動七十周年論文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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