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知是部爛電影》
導演可能太被文學獎得主的名聲折服了,不然就是自己不行,要不何必管馬氏對自己原著改編成電影有何意見(p.176,181)。只要抓住此一命運主題,讓影像特質放開去發揮、劇中人如何糾纏於預知死亡之命運、即可拍部勝過原著的電影,就像黑澤明的《蜘蛛築城》就拍的比莎士比亞原著《馬克白》好(這是比較二者的影像與文字魅力而言。)(詳參【圖博館】: 《小說改編與影視編劇》 《語言與影像的魅力》)
《百年孤寂》(免費網文)
http://www.millionbook.net/wg/m/maerkesi/bngd/index.html
演員:魯珀特埃弗裏特 Rupert Everett/Ornella Muti/Gian Maria Volonté/艾琳派帕斯 Irene Papas/Lucia Bosé/Anthony Delon/阿蘭坎尼 Alain Cuny
影片介紹:
當維卡裏歐兄弟知道其妹在新婚之夜被發現不是處女時,便認定納沙爾是偷情者,于是把即將殺死納沙爾的計劃,告訴了小鎮上所有的人,但這種四處散布的警告,卻未能阻止這項刺殺行動,在一個致命的早晨???。大導演羅西對南方社會的傳統壓抑與暴力,做了充滿智慧的道德凝聚,加上馬奎斯的魔幻奇想和感情,在本片中證明了這是強有力的結合。在五○年代的哥倫比亞河畔城鎮的昏沈氣氛中,交織著愛情與死亡,影片相當忠實地鋪陳出無可避免的道德悲劇。
http://baike.baidu.com/view/569253.html?tp=0_10
劇情梗概:
根據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馬爾克斯的小說改編,非常感人肺腑。一個退休老上校與妻子相濡以默,承受著生活的重擔,他在許多年前被承諾將得到一筆退休金,一天天默默等待著,每個周五,他總會穿起唯一的西裝來到碼頭邊等待著那張取款通知書,盡管大家都在取笑他,但他依然堅持著。而他的唯一生活來源則是他心愛的一只鬥雞,可是老戰友卻利用上校的信任把他的錢財騙走。在殘酷艱難的生活現實壓迫下,老上尉知道機會渺茫,于是只有調侃似地對應妻子的詰問。
http://baike.baidu.com/view/881293.html?tp=0_11
[電影筆記]無止盡的等待-沒人寫信給上校
這部片子是絕色影展8的電影,改編自馬奎斯的同名小說「沒人寫信給上校」。
在看這部影片時,只要影片中出現雨景或是談到鬥雞就會有種錯覺,會想起「百年孤寂」裡那場下了三年的大雨,把馬康多都下毀了,會想起易家蘭和老邦迪亞就是因為鬥雞,而必須離開原本的住處,移居至馬康多,開創一個空虛的繁華。
「鬥雞」彷彿是罪惡的淵源,在這部電影裡,「鬥雞」讓上校失去了兒子;在書裡,「鬥雞」讓新婚的老邦迪亞殺了亞奎拉,不得不和易家蘭離開原本的村莊。
再仔細想想,其實都是因為「女人」。上校的兒子是為了馬戲團裡的女子而參與鬥雞,卻被人殺死,讓上校和上校的妻子孤苦無依,每天只能等待那筆被承諾的退休金;老邦迪亞因為鬥雞比賽勝了亞奎拉,卻被嘲笑性能力,無法讓易家蘭懷孕(其實是易家蘭害怕生下帶有豬尾巴的小孩而不願意和老邦迪亞行房),而殺了亞奎拉。女人和鬥雞彷彿是所有悲傷的來源一樣。
上校每逢星期五就會穿戴整齊到河邊去等待那封通知信,和他同年的老人應該是快樂的含貽弄孫吧?但是兒子意外過世後,他無法和同齡的老人一樣,等著孩子結婚生子,年紀如此蒼老的他只能等待死亡,也許那封遲遲不來的通知書是維持他活著的一個理由,那隻害他兒子死亡的鬥雞,可能是他懷念兒子的慰藉。在電影裡,我看著一個老人二十年來每天起來都要面對老婆的嘮叨,我不知道片中的她對那隻鬥雞到底是充滿了恨或是含有其他的情感,但能確定的,她和所有兒子的媽媽一樣,怨恨著兒子有了女友(這個女友還讓她的兒子沒了命),擔心已故兒子的女友要來搭訕她的丈夫,怨恨著他的丈夫讓她在如此貧困的生活,她曾經可是個眾所皆知的大美女,卻過著下一餐不知在哪的生活。寫到這,我想到百年孤寂裡的卡碧娥。
卡碧娥是在一個謊言裡長大的女孩,受著貴族般的教育,生活裡儘是貴族的禮節,但在她成長的家庭裡,每天靠著編葬禮花圈、喝稀薄的巧克力水維生。當她參加選美比賽獲得冠軍時,又被席甘多帶到馬康多,過著一般家庭主婦的生活,還用病態的心理封閉了這個家族,無禮的對待她的婆婆匹達黛,以貴族繁複禮節生活的她,逼得丈夫到外面與風塵女子同居,把美美的私生子關在倉庫裡。也許她不如片中那位窮苦的上校妻子,但是她們同樣的都有著自怨自憐、嘮叨、怨恨丈夫浪費了她們大好人生的性格。
當我看著上校的背影,與村裡所有人對他的嘲弄及輕視的眼神時,我在想,他在等待的,應該不是那筆退休金,而是死亡。當劇末,鬥雞因為淋了雨而病死,他和他的妻子一同坐在床上時,我在想,也許他們終於妥協了,一同面對腹中的空虛,一同等待死亡。
在百年孤寂裡,邦迪亞上校在退伍後也是在家裡做著小金魚銀飾等待死亡,倭良諾在讀完麥魁迪的手稿後也只是坐在家裡,等待著馬康多的毀滅。彷彿在人的一生裡,我們所需面對的人生其實也只是空虛,一場幻夢。然而,我們到了最後,都只能等待死亡,這是不變的結局。
我不太了解馬奎斯,他的著作我也只看過百年孤寂而已,但是當我在看著這部電影時,腦裡總是出現百年孤寂的影子。這篇文章能算是電影筆記嗎?就姑且算是吧!
在我打演員表時,發現演上校的演員叫Fernando,在百年孤寂裡,卡碧娥的父親也叫費南多。卡碧娥的父親自稱是貴族,讓卡碧娥過著謊言的貴族生活;在片中上校娶了美麗的妻子卻讓她過著貧苦的生活,我想這是一個巧合吧?呵!
http://aopchen.blogspot.com/2004/11/blog-post.html
《百年孤獨》發表於1967年,小說以一個小鎮馬康多的興衰作為拉丁美洲百年滄桑的縮影。以奇詭的手法反映了殖民,獨裁,鬥爭和流血的歷史,以及遺忘和孤獨的主題。故事講述一個光怪陸離的布恩迪亞家族在一百年間,六代人因權力與情慾的輪迴上演興衰起落,第一代的老邦迪亞在晚年被綁在樹上過日子,易家蘭是邦家的女主人,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著家人,但她又充滿正義感,她的孫子阿克迪亞在馬康多以暴力統治人民時,挺身而出為人民打抱不平。最後一個子孫——倭良諾的兒子在剛出生時被螞蟻吃掉,倭良諾在看完遺稿後,隨著馬康多一起消失了。智利作家聶魯達稱讚《百年孤獨》是「繼賽凡提斯的《堂·吉訶德》之後最偉大的西班牙語作品」。
該書的中文譯本有多種,其中大陸多翻譯為《百年孤獨》,台灣多翻譯為《百年孤寂》,例如1984年黃錦炎、沈國正、陳泉翻譯的《百年孤獨》(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年版),1995年楊耐冬翻譯的《百年孤寂》(志文出版社)。
http://zh.wikipedia.org/wiki/%E7%99%BE%E5%B9%B4%E5%AD%A4%E7%8B%AC
這部小說有哪些魔幻的描寫呢?吉普賽老人在羊皮手卷中的預言,死者亡魂的糾纏,隔代生下的豬尾巴孩子,神奇怪誕的物品,習性特異的人物,中彈身亡的鮮血流滿街道,最後還有,將整個村鎮席捲而去的強烈颶風。這部小說場景繁多,怪事迭起,充滿了曲折離奇的氣氛。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小說中的人物、事物與情節,雖然看似不合理,但是卻有某種「諷喻」現實的逼真感。也就是說,在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故事當中,馬奎斯藉由虛構的村鎮的家族興衰史,暗喻了拓荒者的辛勤開墾、民眾的苦難生活、獨裁政權的殘暴與血腥,以及各階層人物的精神風貌。
這部小說為什麼是百年孤寂呢?從某個封閉小村,發展成為繁華喧鬧的市鎮,到最後被颶風捲走,象徵著哥倫比亞鄉村發展的悲劇命運,其中時空重複的事件、貧窮落後的生活、戰爭的世態炎涼、貪婪者的霸道屠殺,訴說了拉丁美洲當時的紛擾不安。故事當中,家族的每一代人雖然相貌各異、膚色不同,可是眼神裡的孤獨與無奈卻是一樣的。可以說,馬奎斯對於「孤寂」的揭示,乃是深層地去描寫它的社會與歷史根源,這種孤寂的陰影,籠罩著村鎮整個世代,甚至是滲入了整個拉丁美洲的民族性格。
在《百年孤寂》的某一段,那裡的人們「總是處於不停的搖擺與猶豫之間,一會高興,一會失望,一會百思不解,一會疑團冰釋,以致於誰也搞不清楚,理想與現實的界線究竟在哪裡」。在小說的下半部,馬奎斯想要表達,如果不能擺脫這種孤寂,那麼結局只能是毀滅。而在小說的最後一句話,「颶風從地面上一掃而光,將從人們的記憶中徹底抹掉,羊皮紙手稿所記載的一切將永遠不會重現,遭受百年孤寂的家族,註定不會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現了!」,這正說明了,馬奎斯希望如此孤獨、寂寥、困乏、停滯的拉丁美洲能夠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民族的新世代。
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一問世,立刻引起世界文壇的震撼,並且將魔幻寫實文學推向了頂峰,與傳統的現實主義不同的是,魔幻寫實主義將現實給流動化、荒誕化,「現實」透過作家的想像與拼湊,轉變成為帶有魔幻色彩的「新現實」。我們可以說,奇幻文學比魔幻寫實主義帶有更多古怪與神秘的色彩,但是,魔幻寫實主義卻比奇幻文學更貼近於現實,或者說是,更具有「諷喻」社會的意味。總的來說,兩者都是藉助幻想來表達現實、不違背現實,然而,超現實主義與唯美主義卻是走向不同的路線,它們將「現實」視為是暫時階段,認為:現實生活應該要反過來模仿文學所書寫的世界,文學必須要超脫現實才行。很顯然的,魔幻寫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之間仍然是有一定的差別。這裡順便以這篇文章來回應,上次與我討論:魔幻寫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之差異的網友。最後附上,三年前我寫的一篇文章〈關於魔幻寫實主義〉,內容是部分資料的整理。
「魔幻寫實主義」是整個拉丁美州在六O年代爆炸時期崛起的文學特色。而這種風格的形成,並非由於文學上的實驗創作而得到,而是整個社會背景、地理、文化和歷史的產物。長久以來,拉丁美州一直是作為西方的殖民土地,因此,現代文明始終不曾開展,在教育沒有普及的拉美,還是停留在文明的初期階段,他們相信死人復活、會飛天的少女、鬼魂與人對話,沒有什麼特別的,這些並不是神話,而是他們富於幻想力的編織結果,他們把生活中的部份淬鍊成文學的表達。阿根廷作家曾經說過:「我們活在一個既惱人又傷人的時代,想要逃脫它,只有一條路——那就是作夢。魔幻寫實是拉丁美洲,或擴而言之,西班牙語系世界作家詮釋他們的社會、他們的世界的一個獨特法門。」
四O年代的「超現實主義」是「魔幻寫實主義」崛起的一主要起點,因為「超現實主義」描寫潛意識的活動,著重夢境、幻覺與非理性的能動性,並且善用象徵、寓意、暗喻等藝術的手法,拉美作家紛紛借用這個概念以求產生魔幻效果,使以疲倦於鄉土寫實創作的人們重獲一股振奮而新奇的力量。「超現實主義」教會了他們,觀察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美洲現實生活的結構和細部,使之揉合印地安神話之虛幻而與現實生活融於一體。但是其中兩者的差別在於,「超現實主義」是非常反對寫實主義而睥睨現實的,而「魔幻寫實主義」較為尊重現實,在現實與魔幻之間循環交錯。或者可以這麼說,魔幻寫實是一個曾經確實存在的年代,而超現實僅僅存在於夢境之中。
魔幻寫實的作家在小說之中混和寫實與幻想、虛構與荒誕,加入大量且豐富的奇蹟及插曲,並在語言及結構上多所創新。借助著時序的顛倒、多角度敘述、電影蒙太奇等等方法,去反應歷史、現實與人內心世界的一種特殊景象。例如,百年孤寂之中最慣用的魔幻寫實手法是:通過鬼魂的敘述、回憶、對話等場景,再現一個消失的死去世界與人物;並且打亂時間和空間的順序,使只能在夢境中出現的描述,在現實中呈現,是一種夢囈與現實錯置的幻化手法。
值得注意的是,魔幻寫實的作品並不違背現實,它經常是「一種現實的延長和加工」。在他們的作品中最大特色是,儘管處處可拾得脫離現實情境的描寫,像是神話又像是怪誕小說,但是最終的根基是落在現實之上的,他們要反省的還是自己切身所處的社會與歷史。
http://blog.xuite.net/sinner66/blog/4650155
魔幻寫實主義
這個名詞在20世紀變得風行是隨著像米哈伊爾?布爾加科夫(Mikhail Bulgakov)、恩尼斯?榮格爾(Ernst Jünger)以及許多拉丁美洲作家而興起,其中最有名的是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馬奎茲)和伊莎貝拉?阿言德(Isabel Allende)。今天,講到拉丁美洲文學的時候都會特別提到魔幻寫實主義。將這個詞第一次被用在文學上的是評論家阿爾土洛?烏斯拉爾-皮耶特裏(Arturo Uslar-Pietri),不過他之所以受到矚目則是在196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米格爾?阿斯圖裏亞斯(Miguel Angel Asturias)將自己的小說風格界定爲魔幻寫實主義之後。
要區別魔幻寫實主義和傳統寫實主義是有困難的。畢竟傳統小說的情節、角色和敘事者都不是真實的。然而,魔幻寫實傾向把現實描述爲一種全然流動的狀況,並且有角色會將這種流動的現實視爲理所當然。比如說,有本百科全書會將世界改變成它所敘述的樣子,或者一條血流走去告訴一個女人她的丈夫之死,而故事中的角色會將這些從未預期過的事情當作只是他們生命當中發生的事件而已。
要注意的是,魔幻寫實主義通常是興起于一些壓迫、獨裁或集權社會裏,可能表現了對於這樣一個高度危險的政治現實的一種調適。另一方面,魔幻寫實也超越了這些社會限制。
不同於科幻和奇幻文學的是,魔幻寫實主義會將它的世界描寫得荒誕古怪、反覆無常,而嚴謹的科幻文學則是受限於物理學法則,或者像奇幻文學會有固定的規則在裏面(比如說,你必須將一枚戒指丟入火山中)。
舉例來說,許多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小說在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對真實世界的一種報導紀錄,然而仔細去審視的話,就會發現它們帶有一些報導技巧所無法解釋的非真實性和神秘面在裏面。魔幻寫實主義並不是一種運動或學派,而是一種寫作風格。它和超現實主義並沒有正式的關聯。
http://baike.baidu.com/view/479829.html?tp=0_01
魔幻現實主義是本世紀五十年代前後在拉丁美洲興盛起來的一種文學流派。它不是文學集團的産物,而是文學創作中的一種共同傾向,主要表現在小說領域,限于拉美地區。
這一流派的作家,執意于把現實投放到虛幻的環境和氣氛中,給以客觀,詳盡的描繪,使現實披上一層光怪陸離的魔幻的外衣,既在作品中堅持反映社會現實生活的原則,又在創作方法上運用歐美現代派的手法,插入許多神奇,怪誕的幻景,使整個畫面呈現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虛虛實實、真假難辨的風格。這種把現實與幻景溶爲一體的創作方法,拉丁美洲的評論家稱它爲“魔幻現實主義”。
“魔幻現實主義”一詞,首先出現于繪畫界。一九二五年,德國文藝批評家弗朗茨?羅在研究後期表現派繪畫時,寫了一部理論專著,題爲《魔幻現實主義,後期表現派與當前歐洲繪畫的若幹問題》,其本意是說,魔幻現實主義是表現主義的一種。後來,西班牙馬德裏的《西方》雜志譯載了這本書,于是“魔幻現實主義”這個術語就被拉丁美洲的西班牙語文藝界所廣泛運用,人們借它用來稱呼本世紀中期在拉丁美洲文壇上湧現出來的文學新流派。 魔幻現實主義的形成有一個過程。歐洲超現實主義文學的影響和啓迪,是促使拉美文壇形成魔幻現實主義的重要因素之一。在三十年代,魔幻現實主義同先鋒派文學的各種現代主義思潮的界限還不甚分明,表現主義、象征主義、印象主義,超現實主義等各種因素皆有,在內容上還經曆本地主義,世界主義等階段。五十年代,胡安?魯爾福的小說《佩德羅?帕拉莫》問世,爲魔幻現實主義豎起一面大旗,後起之秀風起雲湧。六七十年代以來,拉美的小說家在藝術上作出新的探索。近年來,拉丁美洲的評論界認爲,魔幻現實主義已成爲當代拉美文學小說創作的主要潮流。
屬于這一流派的著名作家和作品有:危地馬拉作家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裏亞斯的小說《總統先生》(1946),墨西哥的作家胡安,魯爾福的小說《佩德羅?帕拉莫》(1955),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小說《一百年孤獨》(1967),秘魯作家馬利奧?略薩的小說《城市與狗》(1962),等等。
從內容上說,魔幻現實主義的文學作品,取材于拉丁美洲各國的現實生活,抨擊軍事獨裁的統治和外國資本的掠奪,譴責大資本家、大莊園主的罪惡,反映了本大陸地區廣大人民的貧困和落後狀況,具有反帝、反霸、反殖、反封建的傾向,在現階段有它一定的進步意義。但是,這類作品在抨擊社會弊病時,又找不到根治的辦法,揭露了獨裁政權,又不能指出光明正確的道路,不滿于拉萊貧困和落後的現狀,又感到束手無策。因而常常流露出虛無主義的觀點和消極、悲觀、絕望的情緒。
在藝術上,魔幻現實主義頗具特色。它采用多種方法將殘酷的現實與奇異的幻景結合起來。有時變現實爲神話,有時變現實爲夢幻,有時變現實爲荒誕。作品中出場的人物仿佛是夢中人,他們來之蹊蹺,去之迷離,作品中常常出現死人複活,鬼魂與世人對話,天降花雨,旅客們扛著火車車廂越過山澗,男修士用枷鎖拉塌監獄,帶上鐐銬飛越大西洋等一類荒誕怪異的情節。在語言表達方面,它還廣泛地吸收了古代印第安的神話傳說,大量使用本民族的方言俗語,乃至不見書面記載的粗獷的土語,因而具有濃烈的地方色彩。
魔幻現實主義的藝術特征:一是把現實魔幻化,或把魔幻現實化;二是把神奇荒誕的幻想與寫實相結合;三是陌生化技巧;四是神化話。
代表作家:馬爾克斯(《百年孤獨》)。
http://baike.baidu.com/view/1554300.html?tp=3_01
梅爾加德斯是個誠實的人,他告誡說:“磁鐵干這個卻不行。”可是霍·阿·布恩蒂亞當時還不相信吉卜賽人的誠實,因此用自己的一匹騾子和兩只山羊換下了兩塊磁鐵。這些家畜是他的妻子打算用來振興破敗的家業的,她試圖阻止他,但是枉費工夫。“咱們很快就會有足夠的金子,用來舖家里的地都有余啦。”--丈夫回答她。在好儿個月里,霍·阿·布恩蒂亞都頑強地努力履行自己的諾言。他帶者兩塊磁鐵,大聲地不斷念著梅爾加德斯教他的咒語,勘察了周圍整個地區的一寸寸土地,甚至河床。但他掘出的唯一的東西,是十五世紀的一件鎧甲,它的各部分都已銹得連在一起,用手一敲,皚甲里面就發出空洞的回聲,仿佛一只塞滿石子的大葫蘆。
三月間,吉卜賽人又來了。現在他們帶來的是一架望遠鏡和一只大小似鼓的放大鏡,說是阿姆斯特丹猶太人的最新發明。他們把望遠鏡安在帳篷門口,而讓一個吉卜賽女人站在村子盡頭。花五個里亞爾,任何人都可從望遠鏡里看見那個仿佛近在颶尺的吉卜賽女人。“科學縮短了距离。”梅爾加德斯說。“在短時期內,人們足不出戶,就可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發生的事儿。”在一個炎熱的晌午,吉卜賽人用放大鏡作了一次惊人的表演:他們在街道中間放了一堆干草,借太陽光的焦點讓干草燃了起來。磁鐵的試驗失敗之后,霍·阿·布恩蒂亞還不甘心,馬上又產生了利用這個發明作為作戰武器的念頭。梅爾加德斯又想勸阻他,但他終于同意用兩塊磁鐵和三枚殖民地時期的金幣交換放大鏡。烏蘇娜傷心得流了淚。這些錢是從一盒金魚衛拿出來的,那盒金幣由她父親一生節衣縮食積攢下來,她一直把它埋藏在自個儿床下,想在适當的時刻使用。霍·阿·布恩蒂亞無心撫慰妻子,他以科學家的忘我精神,甚至冒著生命危險,一頭扎進了作戰試驗。他想證明用放大鏡對付敵軍的效力,就力陽光的焦點射到自己身上,因此受到灼傷,傷處潰爛,很久都沒痊愈。這种危險的發明把他的妻子嚇坏了,但他不顧妻子的反對,有一次甚至准備點燃自己的房子。霍·阿·布恩蒂亞待在自己的房間里總是一連几個小時,計算新式武器的戰略威力,甚至編寫了一份使用這种武器的《指南》,闡述异常清楚,論据确鑿有力。他把這份《指南》連同許多試驗說明和几幅圖解,請一個信使送給政府;這個信使翻過山岭,涉過茫茫蒼蒼的沼地,游過洶涌澎湃的河流,冒著死于野獸和疫病的危階,終于到了一條驛道。當時前往首都盡管是不大可能的,霍·阿·布恩蒂亞還是答應,只要政府一聲令下,他就去向軍事長官們實際表演他的發明,甚至親自訓練他們掌握太陽戰的复雜技術。他等待答复等了几年。最后等得厭煩了,他就為這新的失敗埋怨梅爾加德斯,于是吉卜賽人令人信服地證明了自己的誠實:他歸還了金幣,換回了放大鏡,并且給了霍·阿·布恩蒂亞几幅葡萄牙航海圖和各种航海儀器。梅爾加德斯親手記下了修道士赫爾曼著作的簡要說明,把記錄留給霍·阿·布恩蒂亞,讓他知道如何使用觀象儀、羅盤和六分儀。在雨季的漫長月份里,霍·阿·布恩蒂亞部把自己關在宅子深處的小房間里,不讓別人打扰他的試驗。他完全拋棄了家務,整夜整夜呆在院子里觀察星星的運行;為了找到子午線的确定方法,他差點儿中了暑。他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儀器以后,就設想出了空間的概念,今后,他不走出自己的房間,就能在陌生的海洋上航行,考察荒無人煙的土地,并且跟珍禽异獸打上交道了。正是從這個時候起,他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對誰也不答理,而烏蘇娜和孩子們卻在菜園里忙得喘不過气來,照料香蕉和海芋、木薯和山藥、南瓜和茄子。可是不久,霍·阿·布恩蒂亞緊張的工作突然停輟,他陷入一种种魄顛倒的狀態。好几天,他仿佛中了魔,總是低聲地嘟嚷什么,并為自己反复斟酌的各种假設感到吃惊,自己都不相信。最后,在十二月里的一個星期、吃午飯的時候,他忽然一下子擺脫了惱人的疑慮。孩子們至死部記得,由于長期熬夜和冥思苦想而變得精疲力竭的父親,如何洋洋得意地向他們宣布自己的發現:
“地球是圓的,象橙子。”
烏蘇娜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想發癲,你就自個几發吧!”她嚷叫起來,“別給孩子們的腦瓜里灌輸古卜賽人的胡思亂想。”霍·阿·布恩蒂亞一動不動,妻子气得把觀象儀摔到地上,也沒有嚇倒他。他另做了一個觀象儀,并且把村里的一些男人召到自己的小房間里,根据在場的人椎也不明白的理論,向他們證明說,如果一直往東航行,就能回到出發的地點。馬孔多的人以為霍·阿·布恩蒂亞瘋了,可兄梅爾加德斯回來之后,馬上消除了大家的疑慮。他大聲地贊揚霍·阿·布恩蒂亞的智慧:光靠現象儀的探測就證實了一种理論,這种理論雖是馬孔多的居民宜今還不知道的,但實際上早就證實了;梅爾加德斯為了表示欽佩,贈給霍·阿·布恩蒂亞一套東西--煉金試驗室設備,這對全村的未來將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這時,梅爾加德斯很快就衰老了。這個吉卜賽人第一次來到村里的時候,仿佛跟霍·阿·布思蒂亞同樣年歲。可他當時仍有非凡的力气,揪庄馬耳朵就能把馬拉倒,現在他卻好象被一些頑固的疾病折磨坏了。确實,他衰老的原因是他在世界各地不斷流浪時得過各种罕見的疾病,幫助霍·阿·布恩蒂亞裝備試驗室的時候,他說死神到處都緊緊地跟著他,可是死神仍然沒有最終決定要他的命。從人類遇到的各种瘟疫和災難中,他幸存下來了。他在波斯患過癩病,在馬來亞群島患過坏血病,在亞歷山大患過麻瘋病,在日本患過腳气病,在馬達加斯加患過淋巴腺鼠疫,在西西里碰到過地震,在麥哲倫海峽遇到過犧牲慘重的輪船失事。這個不尋常的人說他知道納斯特拉馬斯的秘訣。此人面貌陰沉,落落寡歡,戴著一頂大帽子,寬寬的黑色帽沿宛如烏鴉張開的翅膀,而他身上的絲絨坎肩卻布滿了多年的綠霉。然而,盡管他無比聰明和神秘莫測,他終歸是有血打肉的人,擺脫不了人世間日常生活的煩惱和憂慮。他抱怨年老多病,苦于微不足道的經濟困難,早就沒有笑容,因為坏血病已使他的牙齒掉光了。霍·阿·布恩蒂亞認為,正是那個悶熱的晌午,梅爾加德斯把白己的秘密告訴他的時候,他們的偉大友誼才開了頭。吉卜賽人的神奇故事使得孩子們感到惊訝。當時不過五歲的奧雷連諾一輩子都記得,梅爾加德斯坐在明晃晃的窗子跟前,身体的輪廓十分清晰;他那風琴一般低沉的聲音透進了最暗的幻想的角落,而他的兩鬢卻流著汗水,仿佛暑熱熔化了的脂肪。奧雷連諾的哥哥霍·阿卡蒂奧,將把這個惊人的形象當作留下的回憶傳給他所有的后代。至于烏蘇娜,恰恰相反,吉卜賽人的來訪給她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印象,因為她跨進房間的時候,正巧梅爾加德斯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升汞。
“這是魔鬼的气味,”她說。
“根本不是,”梅爾加德斯糾正她。“別人證明魔鬼只有硫磺味,這儿不過是一點點升汞。”
接著,他用同樣教誨的口吻大談特談朱砂的特性。烏蘇娜對他的話沒有任何興趣,就帶著孩子析禱去了。后來,這种刺鼻的气味經常使她想起梅爾加德斯。
除了許多鐵鍋、漏斗、曲頸瓶、篩子和過濾器,簡陋的試驗室里還有普通熔鐵爐、長頸玻璃燒瓶、點金石仿制品以及三臂蒸餾器;此种蒸餾器是猶太女人馬利姬曾經用過的,現由吉卜賽人自己按照最新說明制成。此外,梅爾加德斯還留下了七种与六個星球有關的金屬樣品、摩西和索西莫斯的倍金方案、煉金術筆記和圖解,誰能識別這些筆記和圖解,誰就能夠制作點金石。霍·阿·布恩蒂亞認為倍金方案比較簡單,就入迷了。他一連几個星期纏住烏蘇娜,央求她從密藏的小盒子里掏出舊金幣來,讓金子成倍地增加,水銀能夠分成多少份,金子就能增加多少倍。象往常一樣,鳥蘇娜沒有拗過大夫的固執要求。于是,霍·阿·布恩蒂亞把三十枚金幣丟到鐵鍋里,拿它們跟雌黃、銅屑、水銀和鉛一起熔化。然后又把這一切倒在蓖麻油鍋里,在烈火上熬了一陣。直到最后熬成一鍋惡臭的濃漿,不象加倍的金子,倒象普通的焦糖。經過多次拼命的、冒階的試驗:蒸餾啦,跟七种天体金屬一起熔煉啦,加進黑梅斯水銀和塞浦路斯硫酸鹽啦,在豬油里重新熬煮啦(因為沒有蘿卜油),烏蘇娜的寶貴遺產變成了一大塊焦糊的渣滓,粘在鍋底了。
吉卜賽人回來的時候,烏蘇娜唆使全村的人反對他們,可是好奇戰胜了恐懼,因為吉卜賽人奏著各式各樣的樂器,鬧嚷嚷地經過街頭,他們的宣傳員說是要展出納希安茲人最奇的發明。大家都到吉卜賽人的帳篷去,花一分錢,就可看到返老還童的梅爾加德斯--身体康健,沒有皺紋,滿口漂亮的新牙。有些人還記得他坏血病毀掉的牙床、凹陷的面頰、皺巴巴的嘴唇,一見吉卜賽人神通廣大的最新證明,都惊得發抖。接著,梅爾加從嘴里取出一副完好的牙齒,剎那間又變成往日那個老朽的人,并且拿這副牙齒給觀眾看了一看,然后又把它裝上牙床,微微一笑,似乎重新恢复了青春,這時大家的惊愕卻變成了狂歡。甚至霍·阿·布恩蒂亞本人也認為,梅爾加德的知識到了不大可能達到的极限,可是當吉卜賽人單獨向他說明假牙的构造時,他的心也就輕快了,高興得放聲大笑。霍·阿·布恩蒂亞覺得這一切既簡單又奇妙,第二天他就完全失去了對煉金術的興趣,陷入了沮喪狀態,不再按時進餐,從早到晚在屋子里踱來踱去。“世界上正在發生不可思議的事,”他向烏蘇娜嘮叨。“咱們旁邊,就在河流對岸,已有許多各式各樣神奇的机器,可咱們仍在這儿象蠢驢一樣過日子。”馬孔多建立時就了解他的人都感到惊訝,在梅爾加德斯的影響下,他的變化多大啊!
從前,霍·阿·布恩蒂亞好象一個年輕的族長,經常告訴大家如何播种,如何教養孩子,如何飼養家畜;他跟大伙儿一起勞動,為全村造福。布恩蒂亞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其他的人都力求象他一樣建筑自己的住所。他的房子有一個敞亮的小客廳、擺了一盆盆鮮花的陽台餐室和兩間臥室,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栗樹,房后是一座細心照料的菜園,還有一個畜欄,豬、雞和山羊在欄里和睦相處。他家里禁養斗雞,全村也都禁養斗雞。
烏蘇娜象丈夫一樣勤勞。她是一個嚴肅、活躍和矮小的女人,意志堅強,大概一輩子都沒唱過歌,每天從黎明到深夜,四處都有她的蹤影,到處都能听到她那漿過的荷蘭亞麻布裙子輕微的沙沙聲。多虧她勤于照料,夯實的泥土地面、未曾粉刷的上牆、粗糙的自制木器,經常都是千干淨淨的,而保存衣服的舊箱子還散發出紫蘇輕淡的芳香。
霍·阿·布恩蒂亞是村里最有事業心的人,他指揮建筑的房屋,每家的主人到河邊去取水都同樣方便;他合理設計的街道,每座住房白天最熱的時刻都能得到同樣的陽光。建村之后過了几年,馬孔多已經成了一個最整洁的村子,這是跟全村三百個居民過去住過的其他一切村庄都不同的。這是一個真正幸福的村子;在這村子里,誰也沒有超過三十歲,也還沒有死過一個人。
建村的時候,霍·阿·布恩蒂亞開始制作套索和鳥籠。很快,他自己和村中其他的人家都養了金駕、金絲雀、蜂虎和知更鳥。許多各式各樣的鳥儿不斷地嘁嘁喳喳,烏蘇娜生怕自己震得發聾,只好用蜂蜡把耳朵塞上。梅爾加德斯一伙人第一次來到馬孔多出售玻璃球頭痛藥時,村民們根本就不明白這些吉卜賽人如何能夠找到這個小小的村子,因為這個村子是隱沒在遼闊的沼澤地帶的;吉卜賽人說,他們來到這儿是由于听到了鳥的叫聲。
可是,霍·阿·布恩蒂亞為社會造福的精神很快消失,他迷上了磁鐵和天文探索,幻想采到金子和發現世界的奇跡。精力充沛、衣著整洁的霍·阿·布恩蒂業逐漸變成一個外表疏懶、衣冠不整的人,甚至滿臉胡髭,烏蘇娜費了大勁才用一把鋒利的菜刀把他的胡髭剃掉。村里的許多人都認為,霍·阿·布恩蒂亞中了邪。不過,他把一個袋子搭在肩上,帶著鐵鍬和鋤頭,要求別人去幫助他開辟一條道路,以便把馬孔多和那些偉大發明連接起來的時候,甚至堅信他發了瘋的人也扔下自己的家庭与活計,跟隨他去冒險。
霍·阿·布恩蒂亞壓根儿不了解周圍地區的地理狀況。他只知道,東邊聳立著難以攀登的山岭,山岭后面是古城列奧阿察,据他的祖父--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第一說,從前有個弗蘭西斯·德拉克爵士,曾在那儿開炮轟擊鱷魚消遣;他叫人在轟死的鱷魚肚里填進干草,補綴好了就送去獻給伊麗莎白女王。年輕的時候,霍·阿·布恩蒂亞和其他的人一起,帶著妻子、孩子、家畜和各种生活用具,翻過這個山岭,希望到海邊去,可是游蕩了兩年又兩個月,就放棄了自己的打算;為了不走回頭路,才建立了馬孔鄉村。因此,往東的路是他不感興趣的--那只能重复往日的遭遇,南邊是一個個永遠雜草叢生的泥潭和一大片沼澤地帶--据吉卜賽人證明,那是一個無邊無涯的世界。西邊呢,沼澤變成了遼闊的水域,那儿栖息著鯨魚狀的生物:這類生物,皮膚細嫩,頭和軀干都象女了,寬大、迷人的胸脯常常毀掉航海的人。据吉卜賽人說,他們到達驛道經過的陸地之前,航行了几乎半年。霍·阿·布恩蒂亞認為,跟文明世界接触,只能往北前進。于是,他讓那些跟他一起建立馬孔多村的人帶上鐵鍬、鋤頭和狩獵武器,把自己的定向儀具和地圖放進背囊,就去從事魯莽的冒險了。
最初几天,他們沒有遇到特殊的困難。他們順著遍布石頭的河岸下去,到了几年前發現古代鎧甲的地方,并且沿著野橙子樹之間的小徑進入一片樹林。到第一個周未,他們僥幸打死了一只牡鹿,拿它烤熟,可是決定只吃一半,把剩下的儲備起來。他們采取這個預防措施,是想延緩以金剛鸚鵡充饑的時間;這种鸚鵡的肉是藍色的,有強烈的麝香味儿。在隨后的十几天中,他們根本沒有見到陽光。腳下的土地變得潮濕、松軟起來,好象火山灰似的,雜草越來越密,飛禽的啼鳴和猴子的尖叫越來越遠--四周仿佛變得慘談凄涼了。這個潮濕和寂寥的境地猶如“原罪”以前的蠻荒世界;在這儿,他們的鞋子陷進了油气騰騰的深坑,他們的大砍刀亂劈著血紅色的百合花和金黃色的蠑螈,遠古的回憶使他們受到壓抑。整整一個星期,他們几乎沒有說話,象夢游人一樣在昏暗、悲涼的境地里行進,照明的只有螢火虫閃爍的微光,難聞的血腥气味使他們的肺部感到很不舒服。回頭的路是沒有的,因為他們開辟的小徑一下了就不見了,几乎就在他們眼前長出了新的野草。“不要緊,”霍·阿·布恩蒂亞說。“主要是不迷失方向。”他不斷地盯住羅盤的指針,繼續領著大伙儿往看不見的北方前進,終于走出了魔區。他們周圍是沒有星光的黑夜,但是黑暗里充滿了新鮮空气,經過長途跋涉,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于是懸起吊床,兩星期中第一次安靜地睡了個大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他們因此惊得發呆。在宁靜的晨光里,就在他們前面,矗立著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船体是白色、腐朽的,周圍長滿了羊齒植物和棕擱。帆船微微往右傾斜,在蘭花裝飾的索具之間,桅杆還很完整,垂著肮髒的船帆碎片,船身有一層石化貝殼和青苔形成的光滑的外殼,牢牢地陷入了堅實的土壤。看樣子,整個船身處于孤寂的地方,被人忘卻了,沒有遭到時光的侵蝕,也沒有受到飛禽的騷扰,探險隊員們小心地察看了帆船內部,里面除了一大簇花卉,沒有任何東西。
帆船的發現證明大海就在近旁,破坏了霍·阿·布恩蒂亞的戰斗精神。他認為這是狡詐的命運在捉弄他:他千幸万苦尋找大海的時候,沒有找到它;他不想找它的時候,現在卻發現了它--它象一個不可克服的障礙橫在他的路上。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也來到這個地區的時候(那時這儿已經開辟了驛道),他在帆船失事的地方只能看見一片罌粟花中間燒糊的船骨。那時他者相信,這整個故事并不是他父親虛构的,于是向自己提出個問題:帆船怎會深入陸地這么遠呢?可是,再經過四天的路程,在离帆船十二公里的地方,霍·阿·布恩蒂亞看見大海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類問題。在大海面前,他的一切幻想都破滅了;大海翻著泡沫,混濁不堪,灰茫茫一片,值不得他和伙伴們去冒險和犧牲。
“真他媽的!”霍·阿·布思蒂亞叫道。“馬孔多四面八方都給海水圍住啦!”
探險回來以后,霍·阿·布恩蒂亞繪了一幅地圖:由于這張主觀想出的地圖,人們長時期里都以為馬孔多是在一個半島上面,他是惱怒地畫出這張地圖的,故意夸大跟外界往來的困難,仿佛想懲罰自己輕率地選擇了這個建村的地點,“咱們再也去下了任何地方啦,”他向烏蘇娜叫苦,“咱們會在這儿活活地爛掉,享受不到科學的好處了。”在自己的小試驗室里,他把這种想法反芻似的咀嚼了几個月,決定把馬孔多遷到更合适的地方去,可是妻子立即警告他,破坏了他那荒唐的計划。村里的男人已經開始准備搬家,烏蘇娜卻象螞蟻一樣悄悄地活動,一鼓作气唆使村中的婦女反對男人的輕舉妄動。霍·阿·布恩蒂亞說不清楚,不知什么時候,由于什么對立的力量,他的計划遭到一大堆借口和托詞的阻撓,終于變成沒有結果的幻想。有一夭早晨烏蘇娜發現,他一面低聲叨咕搬家的計划,一面把白己的試驗用具裝進箱子,她只在旁邊裝傻地觀察他,甚至有點儿怜憫他。她讓他把事儿子完,在他釘上箱子,拿蘸了墨水的刷子在箱子上寫好自己的縮寫姓名時,她一句也沒責備他,盡管她已明白(憑他含糊的咕嚕),他知道村里的男人并不支持他的想法。只當霍·阿·布恩蒂亞開始卸下房門時,烏蘇娜才大膽地向他要干什么,他有點難過地回答說:“既然誰也不想走,咱們就單獨走吧。”烏蘇娜沒有發慌。
“不,咱們不走,”他說。“咱們要留在這儿.因為咱們在這儿生了個儿子。”
“可是,咱們還沒有一個人死在這儿,”霍·阿·布恩蒂亞反駁說,“一個人如果沒有親屬埋在這儿,他就不足這個地方的人。”
烏蘇娜溫和而堅決他說:
“為了咱們留在這儿,如果要我死,我就死。”
霍·阿·布恩蒂亞并不相信妻子那么堅定,他試圖字自己的幻想迷住她,答應帶她去看一個美妙的世界;那儿,只要在地里噴上神奇的藥水,植物就會按照人的愿望長出果實;那儿,可以賤价買到各种治病的藥物。可是他的幻想并沒有打動她。
“不要成天想入非非,最好關心關心孩子吧,”她回答。“你瞧,他們象小狗儿似的被扔在一邊,沒有人管。”
霍·阿·布恩蒂亞一字一句体會妻子的話,他望了望窗外,看見兩個赤足的孩子正在烈日炎炎的萊園里;他覺得,他們僅在這一瞬間才開始存在,仿佛是烏蘇娜的咒語呼喚出來的。這時,一种神秘而重要的東西在他心中兀然出現,使他完全脫离了現實,浮游在住事的回憶里。當鳥蘇娜打掃屋子、決心一輩子也不离開這儿時,霍·阿·布恩蒂亞繼續全神貫注地望著兩個孩子,終于望得兩眼濕潤,他就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深沉的歎息。
“好啦,”他說,“叫他們來幫我搬出箱子里的東西吧。”
大儿子霍·网卡蒂奧滿了十四歲,長著方方的腦袋和蓬松的頭發,性情象他父親一樣執拗。他雖有父親那樣的体力,可能長得象父親一般魁偉,但他顯然缺乏父親那樣的想象力。他是在馬孔多建村之前翻山越岭的艱難途程中誕生的。父母确信孩子沒有任何牲畜的特征,都感謝上帝。奧雷連諾是在馬孔多出生的第一個人,三月間該滿六歲了。這孩子性情孤僻、沉默寡言。他在母親肚子里就哭哭啼啼,是睜著眼睛出世的。人家給他割掉臍帶的時候,他把腦袋扭來扭去,仿佛探察屋里的東西,并且好奇地瞅著周圍的人,一點儿山不害怕。隨后,對于走到跟前來瞧他的人,他就不感興趣了,而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棕擱葉舖蓋的房頂上;在傾盆大雨下,房頂每分鐘都有塌下的危險。烏蘇娜記得后來還看見過孩子的這种緊張的神情。有一天,三歲的小孩儿奧雷連諾走進廚房,她正巧把一鍋煮沸的湯從爐灶拿到桌上。孩子猶豫不決地站在門檻邊,惊惶地說:“馬上就要摔下啦。”湯鍋是穩穩地放在桌子中央的,可是孩子剛說出這句話,它仿佛受到內力推動似的,開始制止不住地移到桌邊,然后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不安的烏蘇娜把這樁事情告訴丈夫,可他把這种事情說成是自然現象。經常都是這樣:霍·阿·布恩蒂亞不關心孩子的生活,一方面是因為他認為童年是智力不成熟的時期,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一頭扎進了荒唐的研究。
但是,從他招呼孩丁們幫他取出箱子里的試驗儀器的那夭下午起,他就把他最好的時間用在他們身上了。在僻靜的小室牆壁上,難子置信的地圖和稀奇古怪的圖表越來越多;在這間小寶里,他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和計算:同時,不僅依靠自己掌握的知識,而已廣泛利用自己無限的想象力,向孩子們介紹世界上的奇跡。孩子們由此知道,非洲南端有一种聰明、溫和的人,他們的消遣就是坐著靜思,而愛琴海是可以步行過去的,從一個島嶼跳上另一個島嶼,一直可以到達薩洛尼卡港。這些荒誕不經的夜談深深地印在孩子們的腦海里,多年以后,政府軍的軍官命令行刑隊開槍之前的片刻間,奧雷連諾上校重新憶起了那個暖和的三月的下午,當時他的父親听到遠處吉卜賽人的笛鼓聲,就中斷了物理課,兩眼一動不動,舉著手愣住了;這些吉卜賽人再一次來到村里,將向村民介紹孟菲斯學者們惊人的最新發明。
這是另一批吉卜賽人。男男女女部都挺年青,只說本族話,是一群皮膚油亮、雙手靈巧的漂亮人物。他們載歌載舞,興高采烈,鬧嚷嚷地經過街頭,帶來了各樣東西:會唱意大利抒情歌曲的彩色鸚鵝;隨著鼓聲一次至少能下一百只金蛋的母雞;能夠猜出人意的猴子;既能縫鈕扣、又能退燒的多用机器;能夠使人忘卻辛酸往事的器械,能夠幫助消磨時間的膏藥,此外還有其他許多巧妙非凡的發明,以致霍·阿·布恩蒂亞打算發明一种記憶机器,好把這一切全都記住。瞬息間,村子里的面貌就完全改觀人人群熙攘,鬧鬧喧喧,馬孔多的居民在自己的街道上也迷失了方向。
霍·何·布恩蒂亞象瘋子一樣東竄西竄,到處尋找梅爾加德斯,希望從他那儿了解這种神奇夢景的許多秘密。他手里牽著兩個孩了,生怕他們在擁擠的人群中丟失,不時碰見鑲著金牙的江湖藝人或者六條胳膊的魔術師。人群中發出屎尿和檀香混合的味儿,叫他喘不上气。他向吉卜賽人打听梅爾加德斯,可是他們不懂他的語言。最后,他到了梅爾加德斯往常搭帳篷的地方。此刻,那儿坐著一個臉色陰郁的亞美尼亞吉卜賽人,正在用西班牙語叫賣一种隱身糖漿,當這吉卜賽人剛剛一下子喝完一杯琥珀色的無名飲料時,霍·阿·布恩蒂亞擠過一群看得出神的觀眾,向吉卜賽人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吉卜賽人用奇异的眼光瞅了瞅他,立刻變成一灘惡臭的、冒煙的瀝青,他的答話還在瀝青上發出回聲:“梅爾加德斯死啦。”霍·阿·布恩蒂亞听到這個消息,不胜惊愕,呆若木雞,試圖控制自己的悲傷,直到觀眾被其他的把戲吸引過去,亞美尼亞吉卜賽人變成的一灘瀝青揮發殆盡。然后,另一個吉卜賽人證實,梅爾加德斯在新加坡海灘上患瘧疾死了,尸体拋入了爪哇附近的大海。孩子們對這個消息并無興趣,就拉著父親去看寫在一個帳這招牌上的孟菲斯學者的新發明,如果相信它所寫的,這個膿篷從前屬于所羅門王。孩子們糾纏不休,霍·阿·布恩蒂亞只得付了三十里亞爾,帶著他們走進帳篷,那儿有個剃光了腦袋的巨人,渾身是毛,鼻孔里穿了個銅環,腳跺上拴了條沉重的鐵鏈,守著一只海盜用的箱子,巨人揭開蓋子,箱子里就冒出一股刺骨的寒气。箱子墜只有一大塊透明的東西,這玩意儿中間有無數白色的細針,傍晚的霞光照到這些細針,細針上面就現出了許多五顏六色的星星。
霍·阿·布恩蒂亞感到大惑不解,但他知道孩子們等著他立即解釋,便大膽地嘟嚷說: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鑽石。”
“不,”吉卜賽巨人糾正他。“這是冰塊。”
莫名其妙的霍·阿·布恩蒂亞向這塊東西伸過手去,可是巨人推開了他的手。“再交五個里亞爾才能摸,”巨人說。霍·阿·布恩蒂亞付了五個里亞爾,把手掌放在冰塊上呆了几分鐘;接触這個神秘的東西,他的心里充滿了恐懼和喜悅,他不知道如何向孩子們解釋這种不太尋常的感覺,又付了十個里亞爾,想讓他們自個儿試一試,大儿子霍·阿卡蒂奧拒絕去摸。相反地,奧雷連諾卻大膽地彎下腰去,將手放在冰上,可是立即縮回手來。“這東西熱得燙手!”他嚇得叫了一聲。父親沒去理會他。這時,他對這個顯然的奇跡欣喜若狂,競忘了自己那些幻想的失敗,也忘了葬身魚腹的梅爾加德斯。霍·阿·布恩蒂亞又付了五個里亞爾,就象出庭作證的人把手放在《圣經》上一樣,庄嚴地將手放在冰塊上,說道:
“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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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妓院。
這就是結局。在皮拉·苔列娜的墳墓里,在妓女的廉价首飾中間,時代的遺物——馬孔多還剩下的一點儿殘渣——即將腐爛了。在這之前,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就拍賣了自己的書店,回到地中海邊的家鄉去了,因為他非常怀念家鄉真正漫長的春天。誰也沒有料到這老頭儿會走,他是在香蕉公司鼎盛時期,為了逃避戰爭來到馬孔多的。他開設了出售各种文字原版書的書店,就再也想不出其他更有益的事情來干了。偶爾有些顧客,在沒有輪到他們進入書店對面那座房子去圓夢之前,都順便到這里來消磨時間,他們總是有點擔心地翻閱著一本本書,好象這些書都是從垃圾堆里拾來的。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每天總有半天泡在書店后面一個悶熱的小房間里,用紫墨水在一張張練習簿紙上寫滿了歪歪斜斜的草体字,可是誰也無法肯定他說出他究竟寫了些什么。老頭儿和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初次認識時,已經積滿了兩箱亂糟糟的練習簿紙,它們有點象梅爾加德斯的羊皮紙手稿。老頭儿臨走,又拿練習簿紙裝滿了第三箱。由此可以推測,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住在馬孔多的時候,沒有干過其他任何事情。同他保持關系的只有四個朋友,他們早在學校念書時·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就要他們把陀螺和紙蛇當作抵押品·借書給他們看,并使他們愛上了塞尼加*和奧維德*的作品。他對待古典作家一向隨隨便便、不拘禮節,好象早先曾跟他們在一個房間里生活過。他了解這一類人的許多隱秘事情。而這些事情似乎是誰也不知道的,比如:圣奧古斯丁*穿在修士長袍里的那件羊毛背心,整整十四年沒脫下來過,巫師阿納爾多·德維拉諾瓦*早在童年時代就被蝎子螫了一下,是一個陽萎者。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對待別人的論著有時嚴肅、尊重,有時又极不禮貌。他對待自己寫的東西也是這种雙重的態度。那個叫阿爾丰索的人,為了把老頭儿的手稿譯成西班牙文,曾專門攻讀過加泰隆尼亞語言。有一次他隨手把加泰隆尼亞人的一疊稿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他的口袋里總是被一些剪報和特殊職業的指南塞得脹鼓鼓的,可是有一天晚上,在一個妓院里,在一群由于饑餓不得不出賣內体的女孩子身邊,他不慎丟失了所有的稿紙。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發覺這件事以后,并沒有象阿爾丰索擔心的那樣大事張揚,反倒哈哈大笑地說:“這是文學自然而然的命運。”但他要隨身帶著三箱手稿回家,朋友們怎么也說服不了他。鐵路檢查員要他將箱子拿去托運時,他更忍不住出口傷人,滿嘴迦太基*流行的罵人話,直到檢查員同意他把箱子留在旅客車廂里,他才安靜下來。“一旦到了人們只顧自己乘頭等車廂,卻用貨車車廂裝運書籍的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的來臨,”他在出發前這么嘀咕了一句,就再也不吭聲了。最后的准備花了他整整一個星期,對博學購加泰隆尼亞人來說,這是黑暗的一周——隨著出發時間的迫近,他的情緒越來越坏,不時忘記自己打算要做的事,明明放在一個地方的東西,不知怎的突然出現在另一個地方,他以為准是那些折磨過他的家神挪動了它們的位置。
*塞尼加(公元前4年?一公元65年),羅馬政治家、哲學家及悲劇作家。
*奧維德(公元前43年?——公元17年),羅馬詩人。
*圣奧古斯丁(354一430年〕,早期基督教會的領袖之一。
*阿納爾多·德維拉諾瓦(1235一一1313年),著名的加泰隆尼亞煉丹術土、醫生和神學者。
*迦太基,非洲北部古國,在今突尼斯附近,公元前146年為羅馬人所滅。
“兔崽子們!我詛咒倫敦教會的第二十七條教規。”他罵道。
杰爾曼和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照顧他,就象關心孩子一樣關心他:把車票和遷移證分放在他的兩個口袋里,用別針別住袋口,又為他列了一張詳細的表格,記明他從馬孔多動身到巴塞羅那的路上應該做的一切;盡管如此,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還是出了個紙漏,連他自己也沒發覺,竟把一只口袋里揣著一半現款的褲子扔進了污水坑。啟程前夕,等到一只只箱子已經釘上,一件件零星什物也放進了他帶到馬孔多來的那只箱子里,他就合上蛤殼似的眼臉,然后做了一個帶有褻瀆上帝意味的祝福手勢,指著那些曾經幫助他經受了鄉愁的書,對朋友們說:
“這堆舊書我就留在這儿了。”
三個月后,他寄來了一個大郵包,里面有二十九封信和五十張照片,這些都是他在公海上利用閒暇逐漸積累起來的。雖說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沒在上面注明日期,但也不難理解,這些郵件是按照怎樣的順序編排的。在開頭的几封信中,他以慣有的幽默筆調介紹了旅途上的种种經歷:他說到一個貨物檢驗員不同意他把箱子放在船艙里時,他真恨不得把那個家伙扔到海里去:他又說到一位太太簡直是惊人的愚蠢,只要提到“十三”這個數字,她就會心惊肉跳——這倒不是出于迷信,而是因為她認為這是個不圓滿的數字;他還說到在船上吃第一頓晚飯的時候,他贏了一場賭博,他辨出船上的飲水有萊里達(萊里達,西班牙地名)泉水的味道,散發出每天夜晚從萊里達市郊飄來的甜菜气息。可是,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對船上的生活越來越感到乏味,每當回憶起馬孔多發生的那些事情,即使是最近的、最平淡的瑣事,也會勾起他的怀舊情緒:船走得越遠,他的回憶就越傷感。這种怀舊情緒的不斷加深,從照片上也透露了出來。在最初的几張照片上,他看上去是那樣幸福,穿著一件白襯衫,留著一頭銀發,背景是加勒比海,海面上照例飛濺著十月的浪花。在以后的一些照片上,他已換上了深色大衣,圍著一條綢圍巾,這時,他臉色蒼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仁立在一條無名船的甲板上,這條船剛剛脫离夜間的險境,徘徊在秋天的公海上。杰爾曼和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都給老頭儿回了信。在開始的几個月里,老頭儿也經常來信,使他的兩個朋友覺得他仿佛就生活在他們身邊,比在馬孔多時离他們更近;他的遠別在他們心里引起的痛苦,也几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在信里告訴他們,說一切猶如以往,家鄉的小屋里至今還保存著那只粉紅色的貝殼;面包餡里夾一片熏魚片,吃起來還是那种味道;家鄉的小溪每天晚上依然芳香怡人。在兩個朋友面前重又出現那一張張練習簿紙,上面歪歪斜斜地寫滿了紫色草体字,他們每一個人都單獨收到了一些。這些信洋溢著一個久病痊愈者那樣的振奮精神,們連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自個儿也沒有覺察到,它們漸漸變成了一首首灰心喪气的田園詩。冬天的晚上,每當壁爐里的湯鍋絲絲冒气時,老頭儿就不禁怀念起馬孔多書店后面暖融融的小房間,怀念起陽光照射下沙沙作響的灰蒙蒙的杏樹葉叢,怀念起令人昏昏欲睡的晌午突然傳來的輪船汽笛聲,正象他在馬孔多的時候那樣,曾緬怀家鄉壁爐里嗤嗤冒气的湯鍋,街上咖啡豆小販的叫賣聲和春天里飛來飛去的百靈鳥。這兩种怀舊病猶如兩面彼此對立著的鏡子,相互映照,折磨著他,使他失去了自己那种心馳神往的幻想。于是他勸朋友們离開馬孔多,勸他們忘掉他給他們說過的關于世界和人類感情的一切看法,唾棄賀拉斯(公元前65一8年,羅馬詩人及諷刺家)的學說,告誡他們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永遠記住:過去是虛假的,往事是不能返回的,每一個消逝的春天都一去不复返了,最狂熱、最堅貞的愛情也只是一种過眼煙云似的感情。阿爾伐羅第一個听從老頭儿的勸告离開馬孔多,他賣掉了一切東西,甚至把他家院子里那只馴養來戲弄路人的美洲豹都賣了,才為自己購得一張沒有終點站的通票。不久他便從中間站上寄來一些標滿惊歎號的明信片,描述了車窗外一掠而過的瞬息情景,這些描述好象是一首被他撕成碎片、丟置腦后的長詩篇:黑人在路易斯安那*棉花种植園里若隱若現;駿馬在肯塔基*綠色草原上奔馳;亞利桑那*的夕陽照著一對希腊情人,還有一個穿紅絨線衣、用水彩描繪密執安湖*泊四周景物的姑娘,向他揮動著畫筆——在這种招呼中,并沒有告別,而只有希望,因為姑娘并不知道這輛列車將一去不复返。過了一些日子,一個星期六,阿爾丰索和杰爾曼也走了,他們打算在下一周的星期一回來,但是從此誰也沒有再听到他們的消息,在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离開之后過了一年,他的朋友中只有加布里埃爾還留在馬孔多,他猶疑不決地待了下來,繼續利用加泰隆尼亞人不固定的恩賜,參加一家法國雜志組織的競賽,解答有關的題目。競賽的一等獎是一次巴黎之行。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也訂了這份雜志,便幫他填寫一張張印著題目的表格。他有時在自己家里,但更多的時間是在加布里埃爾暗中的情婦梅爾塞德斯的藥房里干這件事,那是馬孔多唯一完好的藥房,里面擺著陶制藥罐,空气中彌漫著纈草的气息。城里只有這家藥房幸存下來。市鎮的破坏總是不見結束,這种破坏是無休無止的,好象每一剎那間都會完全結束,但最后總是沒有結束。市鎮透漸變成了一片廢墟,所以,加布里埃爾在競賽中終于獲胜,帶著兩件換洗衣服、一雙皮鞋和一套拉伯雷全集,准備前往巴黎的時候,他只好不停地向司机招手,讓他把列車停在馬孔多車站上。此時,古老的土耳其人街也變成了荒蕪的一隅,最后一批阿拉伯人已把最后一碼斜紋布賣掉多年,在那晦暗的櫥窗里只剩下了一些無頭的人体模型;這些阿拉伯人依然按照千年相傳的習俗,坐在自己的店舖門口靜靜地等候著死神。在那有著种族偏見、盛產醋汁黃瓜的邊遠地區——在亞拉巴馬*的普拉特維爾城*,也許帕特里西亞·布勞恩還在一夜一夜地給自己的孫子們講述這座香蕉公司的小鎮,沒想到它如今已變成一片雜草叢生的平原。那個代替安格爾神父的教士——他的名字誰也不想弄清楚,——受到風濕和精疑引起的失眠症的折磨,一夜一夜地躺在吊床上,等待上帝的恩賜。跟他作伴的蜥蜴和老鼠,晝夜不停地互相廝殺,爭奪教堂的統治權。在這個連鳥儿都嫌棄的市鎮上,持續不斷的炎熱和灰塵使人呼吸都感到困難,房子里紅螞蟻的鬧聲,也使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每夜都難以成眠。他們受到孤獨和愛情的折磨,但他們畢竟是人世間唯一幸福的人,是大地上最幸福的人。
(以上“*”均為美國城名。)
有一天,等候飛机等得不耐煩的加斯東,把一些必需的東西和所有的信件裝進一個箱子,暫時离開馬孔多回布魯塞爾去了,他打算把特許證和執照交給一個德國飛机設計師之后,就乘飛机回來,那個德國飛机設計師向政府當局提供了一項比加斯東自己的設計更宏偉的設計規划。于是,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在第一夜的愛情之后,開始利用加斯東外出的難得机會相聚,但這些相聚總是籠罩著危險的气氛,几乎總是被加斯東要突然歸來的消息所打斷。他們只好竭力克制自己的沖動。他倆只是單獨在一起時,才置身于長期受到壓抑的狂熱的愛情中。這是一种失去理智、找害身体的情欲,這种情欲使他們始終處于興奮的狀態,甚至使得墳墓里的菲蘭達惊得發抖。每天下午兩點,在午餐桌旁,每天半夜兩點,在儲藏室里。都可听到阿瑪蘭塔·烏蘇娜的號叫聲和聲嘶力竭的歌聲。“我覺得最可惜的是咱們白白失去了那么多的好時光,”她對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笑著說。她瞧見螞蟻正在把花園劫掠一空,正在用屋子里的梁柱解除它們初次感到的饑餓;她還瞧見它們象迸發的熔岩似的重新在長廊里川流不息,然而被情欲弄得麻木不仁的阿瑪蘭塔·烏蘇娜,直到螞蟻出現在她的臥室里,她才動手去消滅它們。此時,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也擱下羊皮紙手稿,不离開房子一步,只是偶爾給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寫回信。一對情人失去了現實感和時間觀念,搞亂了每天習慣的生活節奏。為了避免在寬衣解帶上浪費不必要的時間,他們關上門窗,就象俏姑娘雷麥黛絲一直向往的那副走路模樣,在屋里走來走去,赤裸裸地躺在院子的水塘里。有一次在浴室的池子里親熱時,差一點被水淹死。他們在短時期內給房子造成的損害比螞蟻還大:弄坏了客廳里的家具,撐破了那張堅韌地經受了奧雷連諾上校行軍中一些風流韻事的吊床,最后甚至拆散了床墊,把里面的蕊子掏出來放在地板上,以便在棉絮團上相親相愛。雖說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作為一個情人,在瘋狂的愛情上并不遜于暫時离開的加斯東,但在极樂世界中造成家中一片慘狀的卻是阿瑪蘭塔·烏蘇娜和她特別輕率的創造才能以及難以滿足的情欲。她在愛情上傾注了不可遏止的一切精力,就象當年她的高祖母勤奮地制作糖動物一樣。阿瑪蘭塔·烏蘇娜望著自己的發明,常常快活得唱起歌來,笑得忘乎所以,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卻變得越來越若有所思、沉默寡言,因為他的愛是一种自我陶醉的、使一切化為烏有的愛。不過,他倆都掌握了愛情上的高度技巧,在他們熾熱的激情耗盡之后,他們在疲倦中都得到了能夠得到的一切。
阿瑪蘭塔.烏蘇娜總是在頭腦清醒的時刻給加斯東复信。在她看來,他是陌生而遙遠的,根本沒有想到他可能回來。在最初的一封信里,他告訴她說,他的合伙人确實給他發過飛机,只是布魯塞爾的海上辦事處把飛机錯發到坦噶尼喀轉交給了馬孔多出生的一些人了。這种混亂造成了一大堆麻煩,單是取回飛机就可能花上兩年時間。于是阿瑪蘭塔·烏蘇娜排除了丈夫突然回來的可能性。此時,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跟外界的聯系,除了同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通信之外,只有從郁郁寡歡的藥房女店主梅爾塞德斯那儿了解到加布里埃爾的消息。起先這种消息還是實在的。為了留在巴黎,加布里埃爾把回來的飛机票兌換成一些錢,又賣掉了在多芬街上一家陰暗的旅館門外撿到的舊報紙和空瓶子。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不難想到朋友的樣子:現在他穿的是一件高領絨線衫,只有到了春天蒙帕納斯*路邊咖啡館里坐滿一對對情人時,他才會從身上脫下這件絨線衫,為了對付饑餓,他在一個散發著花椰菜气味的小房間里,白天睡覺,晚上寫東西,据說羅卡馬杜爾*就是在那個房間里結束一生的。但是沒過多久,加布里埃爾的消息漸漸渺茫了,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的來信也漸漸稀少了,內容也憂郁了·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對他們兩人的思念不知不覺跟阿瑪蘭塔·烏蘇娜對她丈夫的思念一樣了。一對情人沉浸在環顧無人的世界中,對他們來說,每天唯一的、永恒的現實就是愛情。
*法國地名。
*羅卡馬杜爾,現代阿根廷作家胡里奧·柯塔薩爾一部長篇小說中的人物。
忽然,在他倆幸福得失去知覺的這個王國里,箭一般地射來了加斯東將要回來的消息。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睜著眼睛,面面相覷,他們擱心自問時,才明白他倆已經結為一体,宁死也不愿分离了。
于是,阿瑪蘭塔·烏蘇娜給丈夫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充滿了矛盾:她向加斯東保證說,她很愛他,十分希望重新見到他,但同時又承認她怎樣受到了命運的不幸安排,沒有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她就活不下去,跟他倆的擔憂相反,加斯東回了一封平靜的信,几乎象是父親寫的信,整整兩頁紙提醒他們防止變化無常的感情,信的結尾毫不含糊地祝愿他倆幸福,就象他自己在短暫的夫妻生活中感到的那樣。加斯東的行為完全出乎阿瑪蘭塔·烏蘇娜的意料。她認為自己給了丈大托詞,使丈夫拋棄了她,任命運去支配她。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半年以后,加斯東從利奧波德維爾*又寫了封信給她,說他終于重新找回了飛机,信里除了要她把他的自行車寄去之外,并沒有什么其他內容,因為在他看來,他留在馬孔多的一切,只有自行車才是唯一珍貴的。這封信使她更加惱火,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耐心地勸慰大發雷霆的阿瑪蘭塔·烏蘇娜,竭力向她表示他能成為一個跟她同甘共苦的好丈夫,加斯東留下的錢快要用完時,各种日常的操心事就落到了他倆身上,一种休戚与共的感情把他倆緊緊地聯結在一起——這种感情雖然沒有那种令人目眩、吞噬一切的情欲力量,卻能使他倆象情欲最熾烈時那樣相親相愛,無比幸福。在皮拉·苔列娜去肚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等待自己的孩子了。
*扎伊爾城名。
怀孕期間,阿瑪蘭塔·烏蘇娜曾想用魚脊骨編制一些項鏈去賣,可是除了梅爾塞德斯買去大約一打之外,其他主顧一個也沒找到。奧雷連諾·布思蒂亞這才第一回明白過來,他那語言上的才能、淵博的知識以及罕見的記性(他能把那些似乎是他不熟悉的遙遠的地方和各种瑣碎事情一一記住),都跟他妻子收藏的世代相傳的首飾箱一樣無用,想當初單是箱里首飾的价值大概就抵得上馬孔多最后一批居民的全部存款。但他倆終于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阿瑪蘭塔·烏蘇娜既沒有失去良好的情緒,也沒有失去愛情上的創造才能,卻養成了飯后坐在長廊上的習慣,仿佛要把晌午時刻昏昏欲睡、浮想聯翩的神態保持下去似的,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總是陪伴著她。有時他倆就那么默默無語、面對面地坐到深夜,彼此凝望著休息。在這种恰然自得的沉靜中,他倆的愛情仍跟早先在響聲不停的廖戰中一樣熾烈。只是渺茫的未來使他倆的心靈總是轉向過去。他倆常常憶起失去的天堂中連綿不斷的雨景;他們怎樣在院子的水塘里僻哩啪啦地戲水,怎樣打死一只只蜥蝎,把它們挂在烏蘇娜身上;怎樣跟烏蘇娜老太婆逗樂,假裝要活埋她的樣子。這些回憶向他們揭示了一條真理,從他們能夠記事的那一刻起,他倆在一塊儿就始終是幸福的。阿瑪蘭塔·烏蘇娜想起,有一天午后,她走進首飾作坊,菲蘭達向她悅,小奧雷連諾不知是誰家的孩子,他是從一個漂在河上的柳條筐里撿來的。在他倆看來,這個解釋不足為信,但是他倆沒有更可靠的材料來代替這种說法,在探討了一切可能性之后,他倆深信不疑的一點是,菲蘭達決不可能是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的母親。阿瑪蘭塔·烏蘇娜傾向于這樣一种看法:他可能是佩特娜·柯特生的儿子,但關于這個婦人的情況,她記得的僅僅是各种污穢丑惡的流言蜚語,所以這种猜測在他們心里不免引起反感。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妻子的弟弟,這种想法不時折磨著他,使他忍不住鑽到神父的屋子里去,在那些潮气侵蝕、虫子至坏的文獻中,尋找自己的出身的可靠線索。他發現,一本最老的出生登記簿上提到一個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說他在少年時代曾受過尼康諾.萊茵納神父的洗禮,又說他當時曾想通過玩巧克力把戲來證明上帝的存在,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頓時產生一線希望,以為他自己可能就是十七個奧雷連諾當中的一個,他在四大本厚書里尋出這十七個奧雷連諾受洗禮的記錄,但他們受洗禮的日期,离他的年齡實在太遠,正在一旁受著風濕痛折磨的神父,從自己的吊床上望見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激動得不住地哆嗦,被血統的問題搞得暈頭轉向,便同情地問他叫什么名字。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他說。
“那么,你就不要白白地折磨自己了,”神父滿有把握地大聲說:“多年以前,這儿就有一條街用過這個名稱,當時的人都習慣用街名來給自己的儿女起名字。”
奧雷連諾不覺气得渾身顫抖。
“哼!”他說。“這么說,你也不相信羅。”
“相信什么?”
“奧雷連諾上校發動過三十二次國內戰爭,但每一次都失敗了,”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回答。“政府軍包圍并打死了三千多工人,后來又用一列二百節車廂的火車把尸体運走,扔到了海里。”
神父以充滿怜憫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
“哎,我的孩子,”他歎息道,“對我來講,單是相信我們兩人這會儿還活著,就足夠了。”
這樣,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只好默認關于柳條筐的說法,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相信它的真實性,而是它能把他們從苦惱的恐懼中解脫出來。隨著阿瑪蘭塔·烏蘇娜腹中胎儿的逐漸成長,他們越來越協調一致,在這座只需最后一陣風就會倒塌的房子里,他們越來越習慣于孤獨的生活。他們把自己的活動限制在一個最小的空間里,這空間從菲蘭達的臥室開始,直到長廊的一角。他們在菲蘭達的臥室里,已經感到了夫婦生活的歡樂。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給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寫回信時。阿瑪蘭塔·烏蘇娜就在長廊上為未來的嬰儿編織毛線襪和小便帽。然而,房子的其他部分在破坏力的不斷沖擊下都已搖搖欲墜,首飾作坊、梅爾加德斯的房間、圣索菲婭·德拉佩德那個原始的寂靜王國,都陷在房子的深處,就象陷在一片茂密的叢林里,誰也沒有足夠的勇气走進這片叢林。貪得無厭的大自然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他們繼續栽种牛至草和秋海棠,用生石灰划一條分界線,圍住自己的世界,在早已開始的螞蟻和人的戰斗中筑起最后一個堡壘。這時。阿瑪蘭塔·烏蘇娜頭發很長,沒有梳理,臉上現出黑斑,兩腿浮腫,她那古希腊人似的柔和体形也由于怀孕變丑了,已經不象她提著一籠不合心意的金絲雀、帶著俘獲的丈夫回到家里的那一天那么年輕了,但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振奮精神。“真見鬼!”她笑著說,“誰能想到,咱們最后竟會象野獸一樣生活!”在阿瑪蘭塔·烏蘇娜怀孕的第六個月,他們跟外界的最后一點聯系也中斷了,當時他們收到一封信,看得出這封信不是出自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之手。它是從巴塞羅那寄出的,但信封上的地址卻是用藍墨水寫的,筆跡工整,有點象官方的通知。信的樣子普普通通,無可指摘,但又好象是不怀好意的人寄來的,阿瑪蘭塔.烏蘇娜正准備拆信,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卻從她手里奪了過去。
“我不要看,”他說。“我不想知道信里寫的什么。”
正象他預感的那樣,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再也寫不了信了。陌生人的這封來信,結果誰也沒看,就躺在菲蘭達有一次忘記訂婚戒指的那塊擱板上,留給蛀虫去嚙食,讓噩耗的烈火把它慢慢燒掉。這時,一對与世隔絕的情人,正駕著一葉扁舟,逆時代潮流而行。這是一個將使他們生命終止的時代,一個將置他們子死地的不可抗拒的時代,這個時代正在竭盡全力地把這一對情人引到使他們滅絕的沙漠里去。由于意識到這种危險,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同舟共濟地度過了最后的几個月,他們忠誠相愛地等著那個在他們失去理智的情欲中受胎的儿子出世。夜里,他們相互依偎地躺在床上時,既不怕螞蟻在月光下發出的響聲,也不怕蛀虫的活動聲,更不怕隔壁房間里正在滋長的雜草那清晰可聞、接連不斷的沙沙聲,他們常常被死者掀起的嘈雜聲惊醒。他們听到,烏蘇娜為了維護自己的天堂,怎樣跟自然規律進行斗爭;霍·阿·布恩蒂亞怎樣毫無結果地尋求偉大發明的真啼;菲蘭達怎樣吟誦禱文;失望、戰爭和小金魚怎樣使奧雷連諾上校陷入牲畜般的境地;奧雷連諾第二又怎樣在歡樂的酒宴方興未艾時孤獨地死去。于是他倆懂得人的愛情是高于一切的、不可抑制的,它能夠戰胜死亡,他倆重又感到自己無比幸福。他倆堅信自己將要繼續相愛下去,堅信任他們變成幽靈時,在昆虫很快就要從他們這儿奪去可怜的天堂、未來其它一些生物又要從昆虫那儿奪去這個天堂時,他們仍將久久地相愛下去。
一個星期日,傍晚六點,阿瑪蘭塔·烏蘇娜感到一陣臨產的劇病。笑容可掬的助產婆領著几個由于饑餓而出來干活的小女孩,把阿瑪蘭塔·鳥蘇娜抬到餐桌上,然后叉開雙腿,騎在她的肚子上,不斷用野蠻的動作折磨產婦,直到一個健壯小男孩的哭聲代替了產婦的叫喊聲。阿瑪蘭塔.烏蘇娜噙著淚水的眼睛看見了一個真正的布恩蒂亞,就象那些名叫霍.阿卡蒂奧的人一樣,嬰几明澈的眼睛又酷似那些名叫奧雷連諾的人;這孩子命中注定將要重新為這個家族奠定基礎,將要驅除這個家族固有的致命缺陷和孤獨性格,因為他是百年里誕生的所有的布恩蒂亞當中唯一由于愛情而受胎的嬰儿。
“他是一個真正吃人的野獸,”阿瑪蘭塔·烏蘇娜說。“咱們就管他叫羅德里格吧。”
“不,”她的丈夫不同意。“咱們還是管他叫奧雷連諾,他將贏得三十二次戰爭的胜利。”
在給嬰儿剪掉臍帶之后,助產婆開始用一塊布擦拭他小身体上一層藍瑩瑩的胎毛,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為她掌著燈。他們把嬰儿肚子朝下地翻過身來時,忽然發現他長著一個別人沒有的東西;他們俯身一看,竟然是一條豬尾巴!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阿瑪蘭塔·烏蘇娜并沒有惊慌失措,他倆不知道布恩蒂亞家族中是否有過類似的現象,也早已忘記烏蘇娜曾發出過的可怕的警告了,而助產婆的一番話使他們完全放了心。她說,等到小孩脫去乳牙以后,也許可以割掉這條無用的尾巴。然后,他們就再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件事了,因為阿瑪蘭塔·烏蘇娜開始大出血,血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助產婆在產婦的出血口上撒了一些蜘蛛网和灰未,但這就象用手指按住噴泉口一樣毫無用處。起先,阿瑪蘭塔·烏蘇娜還竭力保持鎮靜,她拉著惊恐万狀的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的手,求他不要難過——因為象她這么一個人,是心甘情愿地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心甘情愿离開這個世界的,——她望著助產婆的忙勁,不由得發出爽朗的笑聲。但是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漸漸喪失了希望,因為她的臉色暗淡下來,好象亮光正從她臉上移開,最后,她陷入了沉睡狀態。星期一黎明,人們領來一個女人,這女人開始在她床邊大聲念止血的濤詞,据說這种禱詞對人和牲畜同樣靈驗,可是阿瑪蘭塔·烏蘇娜殷紅的鮮血,對于任何同愛情無關的妙方都毫無知覺。晚上,在充滿絕望的二十四小時之后,他們眼看著阿瑪蘭塔·烏蘇娜死去了,象泉水一般噴涌的鮮血已經流盡。她偽側影變得輪廓分明,臉上仿佛回光返照,已不見痛苦的神色,嘴角邊似乎還挂著一絲微笑。
直到此刻,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才感到自己多么熱愛自已的朋友們,多么需要他們,為了在這一瞬間能和他們相處一起,他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他把嬰儿安放在阿瑪蘭塔·烏蘇娜生前准備的搖籃里,又用被子蒙住死者的臉,然后就獨自在空曠的小鎮上躑躅,尋找通往昔日的小徑,他先是敲那家藥房的門。他已經好久沒來這儿了,發現藥房所在地變成了木器作坊,給他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婆,手里提著一盞燈。她深表同情地原諒他敲錯了門,但執拗地肯定說,這儿不是藥房,從來不曾有過藥居,她有生以來從沒見過一個名叫梅爾塞德斯的、脖子纖細、睡眠惺怪的女人。當他把額頭靠在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昔日的書店門上時,禁不住啜泣起來,他懊悔自己當初不愿擺脫愛情的迷惑,沒能及時為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的逝世哀悼,如今只能獻上一串串悔恨的眼淚。他又揮動拳頭猛擊“金童”的水泥圍牆,不住地呼喚著皮拉·苔列娜。此時,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天上掠過一長列閃閃發光的橙黃色小圓盤,而他過去曾在院子里怀著儿童的天真,不知多少次觀看過這种小圓盤。在荒蕪的妓院區里,在最后一個完好無損的沙龍里,几個拉手風琴的正在演奏弗蘭西斯科人的秘密繼承者———個主教的侄女——拉法埃爾·埃斯卡洛娜的歌曲。沙龍主人的一只手枯萎了,仿佛被燒過了,原來有一次他竟敢舉手揍他的母親。他邀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共飲一瓶酒,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也請他喝了一瓶。沙龍主人向他講了講他那只手遭到的不幸,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也向沙龍主人談了談他心靈的創傷,他的心也枯萎了,仿佛也被燒過了,因為他竟敢愛上了自己的姑姑。臨了,他們兩人都扑籟簌地掉下了眼淚,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感到自己的痛苦霎那間消失了。但他獨自一人沐浴在馬孔多歷史上最后的晨曦中,站在廣場中央的時候,禁不住張開手臂,象要喚醒整個世界似的,發自內心地高喊道:
“所有的朋友原來全是些狗崽子!”
最后,尼格羅曼塔把他從一汪淚水和一堆嘔出的東西中拖了出來。她把他帶到自己的房間里,把他身上擦干淨,又讓他喝了一碗熱湯·想到自己的關心能夠安慰他,尼格羅曼塔便一筆勾銷了他至今還沒償還她的多日情場之賬,故意提起自己最憂愁、最痛苦的心事,免得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獨自一人哭泣。翌日拂曉,在短暫地沉睡了一覺之后,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醒了過來,他首先感到的是可怕的頭痛,然后睜開眼睛,想起了自已的孩子。
誰知嬰儿已不在搖籃里了。剎那間,一陣喜悅涌上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的心頭——他想,也許阿瑪蘭塔.烏蘇娜從死亡中复活過來,把儿子領去照顧了。可是,她依然躺在被子下面,僵硬得象一大塊行頭。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還依稀地記得,他回到家里時,臥室的門是開著的。他穿過早晨散發著牛至草香味的長廊,走進餐廳,只見分娩以后,那只大鍋,那條血跡班斑的墊被,那塊裝灰用的瓦片,那塊舖在桌子上的尿布,那條放在尿布中央、繞在一起的嬰儿臍帶,還有旁邊的那些剪刀和帶子,全都沒有拿走。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心想,也許是助產婆昨夜回來把嬰儿抱走了。這個推測給了他集中思想所需的片刻喘息的机會,他在一把搖椅上躺下,在這把搖椅里,雷貝卡學過刺繡,阿瑪蘭塔曾跟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下過棋,阿瑪蘭塔·烏蘇哪曾給嬰儿縫過衣服:就在這一剎那間——在他恍然大悟的剎那間——他終于明白自己的心再也承受不了往日那么多的重負。他自己的和別人的往事象致命的長矛刺痛了他的心。他詫异地望見放肆的蜘蛛网盤在枯死的玫瑰花叢上,望見到處都長滿了頑固的莠草,望見二月里明朗的晨空一片宁靜。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塊皺巴巴的咬爛了的皮膚,從四面八方聚集扰來的一群螞蟻正把這塊皮膚沿著花園的石舖小徑,往自己的洞穴盡力拖去。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一下子呆住了,但不是由于惊訝和恐懼,而是因為在這個奇异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最終破譯梅爾加德斯密碼的奧秘。他看到過羊皮紙手稿的卷首上有那么一句題辭,跟這個家族的興衰完全相符:
“家族中的第一個人將被綁在樹上,家族中的最后一個人將被螞蟻吃掉。”
在自己的一生中,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的行為從來不象這天早晨如此理智:他忘記了死去的親人,忘記了對死者的悲痛,重新把菲蘭達的那些木十字架釘在所有的門窗上,不讓人世間的任何一种誘惑扰亂他。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已經知道,梅爾加德斯的羊皮紙手稿也指明了他的命運;在遠古的植物、冒气的水塘以及光閃閃的昆虫(這些昆虫消滅了菲蘭達房間里人的足跡)中間,他找到了這些依然完整無損的羊皮紙手稿;他無法克制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還沒把它們拿到光亮的地方,就仁立在那儿嘀嘀咕咕地破譯起來——他沒有碰到任何困難,仿佛這些手稿是用西班牙文寫的,仿佛他是在晌午令人目眩的陽光下閱讀的。這是布恩蒂亞的一部家族史,在這部家族史中,梅爾加德斯對這個家族里的事件提前一百年作了預言,并且陳述了一切最平常的細節。梅爾加德斯先用他本族的文字——梵文——記下這個家族的歷史,然后把這些梵文譯成密碼詩,詩的偶數行列用的是奧古斯都皇帝(奧古斯都(公元前63年——公元14年),羅馬第一位皇帝。)的私人密碼,奇數行列用的是古斯巴達的軍用密碼。至于梅爾加德斯采取的最后一個防范措施,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早在自己迷戀阿瑪蘭塔·烏蘇娜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思索了,那就是老頭儿并沒有按照人們一般采用的時間順序來排列事件,而是把整整一個世紀里每一天的事情集中在一起,讓它們同時存在于一瞬之間。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對這個發現入了迷,一口气地讀完了改成樂譜的“教皇通諭”——這些通諭是梅爾加德斯從前打算念給阿卡蒂奧听的,實際上是預言阿卡蒂奧將被處死;接著,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發現了世上最美的一個女人誕生的預言,她的軀体和靈魂都將升天;然后,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還查明了一對孿生兄弟的誕生,他們是在自己的父親死后出世的,他們未能破譯羊皮紙手稿,不僅是由于他們缺乏能力和韌勁,也是因為他們的嘗試為時過早。讀到這儿,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急于想知道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把羊皮紙手稿翻過去几頁。剎那間吹來一陣微風,在這剛剛開始的微風中,夾雜著往日的聲響——老天竺葵發出的沙沙聲和頑固的怀舊病之前失望的歎息聲。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沒有覺察到這陣微風,因為此刻他正好在他那好色的祖父身上發現了自己出身的初步跡象,這個祖父曾經輕率地闖到海市蜃樓的一片沙漠中去找一個不會使他幸福的美女,查明自己的祖父以后,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繼續順著本族血統的神秘小徑尋去,突然碰上了小蝎子和黃蝴蝶在半明不暗的浴室里剎那間交配的情景,就在這間浴空里,一個女人開頭是一种抗拒心情,后來向一個工人屈服了,滿足了他的情欲。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全神貫注地探究,沒有發覺第二陣鳳——強烈的颶風已經刮來,颶風把門窗從鉸鏈上吹落下來:掀掉了東面長廊的屋頂,甚至撼動了房子的地基。此刻,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發現阿瑪蘭塔,烏蘇娜并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而且發現弗蘭西斯·德拉克爵士圍攻列奧阿察,只是為了攪亂這里的家族血統關系,直到這里的家族生出神話中的怪物,這個怪物注定要使這個家族徹底毀滅。此時,《圣經》所說的那种颶風變成了猛烈的龍卷風,揚起了塵土和垃圾,團團圍住了馬孔多。為了避免把時間花在他所熟悉的事情上,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赶緊把羊皮紙手稿翻過十一頁,開始破譯和他本人有大的几首詩,就象望著一面會講話的鏡子似的,他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他又跳過了几頁羊皮紙手稿,竭力想往前弄清楚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死亡情況。可是還沒有譯到最后一行,他就明白自己已經不能跨出房間一步了,因為按照羊皮紙手稿的預言,就在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譯完羊皮紙手稿的最后瞬刻間,馬孔多這個鏡子似的(或者蜃景似的)城鎮,將被颶風從地面上一掃而光,將從人們的記憶中徹底抹掉,羊皮紙手稿所記載的一切將永遠不會重現,遭受百年孤獨的家族,往定不會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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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鬱妓回憶錄》性,是沒有愛時的慰藉 文:幕後黑手
性,可以有很多種面貌,也能有很多表達方式,一定要汗水淋漓才叫做愛?非得癱軟無力才是高潮?智者片尾的呼喊,有著不少人未曾感受過的悸動,那副笑顏,才是真正的青春無敵啊!
或許可以這麼說,當真愛降臨,再晚,都不算晚,《我的鬱妓回憶錄》(Memories of My Melancholy Whores)用九十年的時間向世人證明,只要有愛情,死水也能洶湧春澤。
老年人需要性嗎?
電影一開始便直接點出這個隱藏問句,於我,即使青春尾巴早就遠去,可嘗鮮的衝動並未消失,老人對於閨房之樂的需求,或許大於一般人的想像,但是,內容與質量的要求,也往往超過一般人所想,年輕時的蠻勁與狂野已經內斂,真正需要的,只是那般青春的香氣與體溫。
智者的需求亦是如此,一輩子未曾嫁娶、也未有認真戀愛的他,風流大半人生之後,竟在生命尾巴接近時碰到了真愛,而那份愛,竟來自近距的視覺欣賞與簡單觸覺,悸動二字怎麼寫,這時他才知道。
我有所戚戚,關於那份波濤於內的震撼。
男人和女人不同,不管愛或不愛,性始終是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環,即便踱到近百年紀、縱使身體無法力行,意淫也是滿足性需求的方式,然而我更相信,如智者那般閱歷及經驗的老人,意淫的等級太低,他要的,是「擁有」的感觸。
多麼童趣啊、擁有!
妳我,到底擁有過什麼呢?
我們自以為掌握住另一個人的人生、抓住某個人的未來,接下來的每分每秒都可以有個人與自己度過,可真正相陪在側的,還是自己一人,我們與自己相處的時間,遠遠勝過與身旁任何人相處的總和;終於認清這點的智者,希望在跨入九十高齡的這天,留下深刻記憶的一夜激情,所謂激情,就是擁有一個青春軀體相伴在旁的夜晚。
那種只有自己心底深處才懂的顫動,誰,能體會?
電影繼續放映,我一邊捫心自問,心動於某個人或某件事的瞬間,那般經典的心跳,究竟有多少人察覺過?如智者、如清純女孩,或者,從年輕等到年老的Casilda。
愛一個人,就是要那般執著與絕對,才能在歲月痕跡裡留下屬於自己的顏色;愛一個人,要發自內心,肉體方面的無限需求,僅是沒有感情基礎的發洩,一旦擁有純愛,紛雜的世界都變得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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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鬱妓回憶錄》有著極為優美的光影鏡頭處理、還有一段非常純愛的戀情始末,加上異國風情的背景襯托……看完這部電影,就是做了一場美麗的旅行。
九十歲的初戀,是電影《我的鬱妓回憶錄》裡頭最核心的故事主線。劇情描述一位老翁,想送給自己一份90歲的生日禮物,就是與一名美麗的處女共度春宵,但想不到在當天晚上,他卻發現了自己人生之中從未有過的愛情悸動。為此,老翁進入了柏拉圖的世界,談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歷程。
撰寫過曠世奇作【百年孤寂】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 馬奎斯的封筆之作【我憂鬱妓女的回憶】,被翻拍成為墨西哥電影《我的鬱妓回憶錄》,除了濃濃的異國風情充盈在影像畫面之外,一場屬於男人的放蕩與純真的心路歷程,也被誠實地刻劃在電影《我的鬱妓回憶錄》之中。
在電影的前半段,你很難不聯想到的,是費里尼的經典電影《八又二分之一》:故事描述主人翁年輕時穿梭於煙花街裡稱王稱帝的得志樣態,妓女們想與她共度春宵還得要排隊等候,好不快活。電影透過男主角年老的身軀,在過90歲生日的特殊時刻,回想起了這輩子的各種瘋狂性事行徑。據說他這輩子共曾與600位女子上床,但是劇情裡面並沒有浪費時間著墨這些(連快轉多段剪接的畫面也沒有),倒是、對於幼時給與他性啟蒙的女黑人,以及他年輕時期的固定性伴侶的相關描繪是挺細膩的(雖然這兩位女士都是妓女,可是他與這兩位「性伴侶」分別培養出挺不錯的親情/友情關係,是很微妙的一種過程)。
在90歲之前,老翁一直認為自己生命中的男女關係既充實且豐富。但後來,在90歲那一天,他才驚覺自己空有的是一拖拉庫的性事經驗,但是頓然無法接受自己沒有談過戀愛就離開人世。他,愛上了那一名年輕的處女。
既然愛上人家,老翁就不想單方面的滿足自己的性需求。老翁是一名資深報社記者,他開始在報紙專欄上面寫情書給這個女孩,向這個女孩子訴說所有關於自己的一切,當然包括那一段他曾經不敢踏入的婚姻。老翁與女孩之間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深夜之約,每一個夜晚,女孩都安靜地閉眼陪伴;每一個夜晚,老翁都溫柔地深情以對……女孩是工廠的女工之一,雖不識字,但是廠管每天會念報給她們聽,所以漸漸地,女孩對於老記者的認識越來越深刻,也愛上了這個男人。
《我的鬱妓回憶錄》除了鋪陳出一段別緻的純愛故事之外,對於男女之間的性/愛觀點也很符合人性:女人喜歡先愛後性、男人偏好先性後愛,無奈世間同齡男女在這件事情上頭永遠無法取得完美的共識,所以就讓男人在嘗盡人間性事之後、再來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吧。當然這是一種狂想。雖然老翁自己也說「老人比年輕人更懂得愛,因為他們明白人生其他事情都沒有更為重要」,但,真要世間男人在老到懂得了愛、也有能力去付出愛的時候再去愛,那也是一種文明病了吧。
但也就是這樣的極盡柏拉圖精神的愛情故事,徹底地打中了我。
老翁有一個前性伴侶,非常了解他,算是摯友吧,她一直都了解老翁人生之中懦弱的部分(並且認為就是這一份逃避心態,讓他在性事戰場上頭變得勇猛),看他終於陷入愛情之中,還鼓勵這男人「可別人生中還沒嘗過因愛而性就死了!」
最後,這位90歲的老人家,終於得到了真愛,並且下了個「為愛瘋狂,世界美好多了!」的結語……
是說,到底有沒有人懷疑過那個居中牽線的老鴇的來歷呀?每一次她與老翁的電話對話,都像是面對面在隔空喊話,她帶來了女孩、又讓女孩與老翁失聯,最後真的要湊成這段姻緣之前,還不忘要求人家如果先掛點就要把財產給她……難道,老翁從頭到尾,都是在跟撒旦做交易不成?
用這般魔幻寫實的心情看待《我的鬱妓回憶錄》,那麼一切的唯美畫面、特殊剪接,甚至是這個神奇的故事始末,於是都獲得了完美的解釋了。
《我的鬱妓回憶錄》有著極為優美的光影鏡頭處理、還有一段非常純愛的戀情始末,加上異國風情的背景襯托……看完這部電影,就是做了一場美麗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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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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