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17 09:21:33國文老師’

92 下第三次段考第五組報告~夏小舟介紹


夏小舟的名字起得真是貼切極了。她自己飽受過雲譎波詭的情海的戲弄,又耳聞目睹了種種幸與不幸的愛戀故事,當她在日本求學的空閑和美國生活的餘暇中振筆記錄這人間萬千情事時,她或許幷未想到,她所做的正是一葉"小舟"的工作。她用出版的《夢裏有只小小船》、《東方·西方》、《愛的美麗與哀愁》、《遙遠的歌》和《只要我和你》等幾本散文集打造了遮擋世俗雨霧的船艙,又以筆爲槳,以充沛的責任心爲帆,在風急浪高的情海裏努力做著自渡渡人的義舉。誠可謂"小舟"雖小,愛心滿艙。
  夏小舟是以爲報紙專欄寫稿而成名的作家,却避免了專欄特性决定的單一題材和樣式日久天長之後都難免陷入敷衍或自我重復的窘境。她的散文雖主題相仿,但絲毫未淪落成一種令人厭倦的話語泡沫或者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個人感懷,在她的呈示之下,散文依舊是人們精神與心靈私密最自由無拘的顯現方式。她個人曾經歷過婚變之痛,所以在對待婚姻情戀時就比別人多一些甄破虛浮直抵真實的犀利,還有一種歷經波折後的徹悟與豁達。故而當她以悲憫的眼神打量浮世紅塵的男歡女愛時,那種從容感是旁人很難學來的。
  她的《只要我和你》一書探討的中心是"情愛人生中的第三者問題"(注:夏小舟《我爲女性哀與歌》,《遙遠的歌·後記》,臺灣三民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99年8月版。),她幷沒有按傳統的道德尺度對第三者的尷尬身份作粗暴簡單的指斥針砭,她所深入思考的是爲何兩個人的天地會如此輕易地留給旁人突破的空間,她指明的更多的是夫妻雙方的情感誤區所可能導致的婚姻隱患,她反思的更多的也是幷無真愛的人們當初如何草促了一場場游戲的婚姻。《雨霧》、《恨不相逢未嫁時》、《三人行》……一樁樁陰差陽錯的三人悲喜劇,一個個角色錯位的愛情傀儡,一對對勞燕紛飛的痴男怨女。夏小舟一一捕捉了這些傷心伴侶在向晚黃昏裏的泪水和嘆息,又細細織入文中,單就這充滿關切的耐心就足以打動讀者了。
  真誠賦予了夏小舟的散文那樣充溢的親和力,她的學養和閱曆又保證了她的散文富有才情和活靈靈的生活氣韵。她出國之前獲歷史博士學位,到日本後又得了另一個博士學位。她是以學院氣質投身散文寫作的一個範本,學院氣自然不是她的全部,但恰恰因爲她帶有學院氣,才能够與衆不同地呈現她所獨具的特异性來。更巧的是夏小舟又足遍亞美,游歷頗廣,古人所謂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她都做到了,如此便使得她的散文創作富有更爲弘闊的地緣背景和更爲沈潜的文化意蘊。
  《東方·西方》是夏小舟在比較了日本與美國在風氣習俗、價值取向的種種不同後寫下的一系列靈氣盎然的文字的結集。當然,夏小舟的東西參照觀幷不是那種上升到學理層面的側重兩種文化在政治體制、意識形成等深層社會結構方面的嚴謹考察,她更爲關注的是由先驗的心理性格所决定的東西方人在人生志趣上的差异,及這種差异造成的在情感態度上的迥然之別。讀讀《日本的女人》,再讀讀《美國的女人》便可領略作者的慧心所在,她用一種淺白機趣的描述文字給讀者們繪了兩幀絕然相异的"仕女圖":一幀是低眉順眼、柔情萬分,穿著寬寬的和服,神態間一臉對夫婿謙恭的日本女人,"她的風情,她的韵味很像舊時有錢人家的庭院中,曲意培植的梅,多少有些扭歪的病態"(夏小舟《日本的女人》,《東方·西方》,臺灣三民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97年2月版。);另一幀是昂首挺胸、自由自在、熱烈奔放、不拘小節的美國女人,氣宇軒昂的神氣似乎也寫著誓與男人平起平坐的女權豪言。
  夏小舟另一個吸引讀者的地方在于她對生活的敏銳感受及表達這種感受的叙事才華。她似乎是一個天生的愛恨情仇的書記員,在她完成的幾百篇散文中幾乎包容了世間種種可能的情緣故事。當然作爲一個客居海外多年的移民作家,她首先關注的還是海外華人社群的整體情感狀態和居住地异國朋友的愛情傳奇。通過夏小舟的叙述我們看到:有男人爲了夫妻團圓,曆盡周折使妻子獲得了移民權却最終爲別人做了嫁衣裳(《多雪的冬天》);有女人爲了成就丈夫的事業自己去色情酒吧做陪酒女郎,到頭來却爲出人頭地的丈夫抛弃(《陪酒女郎》);有男女爲了出國彼此妥協,各自弃舍自己的真愛而走到一起,代價却是一輩子的無愛和痛苦(《婚姻的代價》)。夏小舟的這類作品不只是要如實描摹出現代情愛的病態,更是試圖通過這些畸形的婚姻生活映照出現代人人性中伏藏著的弱點。在外界某種功利刺激或個人私欲無限膨脹的擠壓之下,俗常意義上婚姻的道德自律和倫理約束被他們輕易地推開了,婚姻甚至連圍城也算不上,而只是建築在沙盤之上一觸即倒的單薄的簡易房。當然,真摯的戀愛還始終被善良的人們牢牢守護著,如小舟與她第二任丈夫何家聲的伉儷情深就讓人欣羡不已;《黃昏戀曲》裏那一對已是垂暮之年的新婚老人,能相互攙扶著漫步生命之旅的最後一程亦是世間的至深大愛;《心意仿徨》中梅平得到了郭子游和歐陽甫的兩份關愛無疑可以抵消命運對他們的戲弄了。夏小舟這些真愛的傾訴反映了人們從迷離的婚戀連環套中抽身而出後,檢視內心對生活煥發出的帶悔悟色彩的新熱情,情感的風風雨雨之後也是一道燦爛的彩虹。
  佘樹森先生認爲散文的結構藝術"大體有三大流派:一曰理念結構,二曰情緒結構,三曰感覺結構"(佘樹森《中國現當代散文研究》,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夏小舟的散文顯然屬于理念結構。她作文講究立意,重視法度,行文縝密有致,同時又注重情緒的感染力,這就使得她的不少文章具有自然灑脫的情緒結構特徵。理念與情緒的互補使她能很好地把繁複、雜亂的情愫表現得婉轉又有節制。叙事散文占了她作品總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這些文章無論在叙事視角和叙述節奏的把握上都給人一種小說文體的觀感。如爲了使叙事保持客觀清醒的觀照態度,她習慣于用"我的朋友×××"來引出故事的主人公或直接了當地讓主人公自己出場,這就有點兒類似于小說中的第一人稱限知叙事和第三人稱全知叙事,有意造成了主客體物件的間離效果。
  夏小舟不時流露的幽默天分也爲人津津樂道。在我看來,她的幽默分兩類,一類閃動著林語堂梁實秋式的詼諧機趣,如《那就是我》、《男人的朋友》;另一類則映視著老舍張愛玲式對人類某種弱點的洞見和微諷,如《寮母情事》。前一類幽默輕鬆爽朗,是對一些生活經驗的智慧表達;後一類幽默則蘊含了作者的悲憫情懷,可笑的言行背後往往是主人公幸福無望的頽然掙扎,像那個徐娘半老的寮母不惜在學生面前賣弄風情,對自己的傻男人却又徒無奈何,以苦作樂的自慰實則是一種人性變態的苦楚。
  擅用比喻是夏小舟在文學經營上的另一長處。她所使用的喻體,在常人看來與本體毫無可比性,但經過她的點染,却變得貼切鮮活起來。比如"寂寞的晨昏,歲月像電腦上的圖像,千篇一律地展示在那裏,只要手指輕輕一按,一切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踪"(夏小舟《擇夫》,《遙遠的歌》,臺灣三民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4月版。)。又如"稱某某爲女士,你會覺得刻板得像一套熨好的西服,翹著僵硬的衣袖,橫來立去的把世界弄得冷冰冰。小姐就不同了,很溫情,像雨夜張開的粉紅色小傘,也像一束剛摘下,枝頭上還滴著青意的花朵兒"(夏小舟《小姐旋風》,《只要我和你》,臺灣三民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99年8月版。)。第一個比喻是一種現代人孤獨意識頗具質感的呈示,第二個比喻則顯現了夏小舟作爲女性特有的俏皮,而且此處的比喻與下文"小姐"之稱謂淪爲特殊職業女人的代稱形成對照,造成一種强烈的諷刺效果。
  夏小舟的散文中有相當數量的一組,其題目或者由古詩詞化來,或者是由具有某種縹緲惆悵意蘊的片語構成,如《此意徘徊》、《一簾風絮》、《春痕無覓處》、《遙遠的歌》等。她用這種古典的隽永强化了現代都市人情感婚姻的惘然之態,讓讀者在閱讀時始終有牽連于故事主人公心靈悸動的震顫感覺,而那種縹緲意味又似一層軟軟的却又韌性十足的絲網將讀者和故事人物裹挾在一起,那一縷殘缺凄婉的憂傷是很難輕易掙脫掉的。
  在《遙遠的歌》的後記《我爲女性哀與歌》中,夏小舟說:"我寫的幷不是新穎的題目,可是我却把一隻老祖母留下來的舊瓶子裏裝上了新釀的酒。"無疑這是她對自己清醒而準確的評價,也彰了這葉"小舟"繼續情海擺渡的堅定和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