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你 痛苦地抱著腹肚倒在路上
數年後 我在街上轉角處的書店撿到你

眼皮微藍雙頰泛紫
唇邊掛兩道乾去的濡沫
確定你死了
以僵直非人的姿勢

我隨身攜帶一把巨大的剪刀
能不能以十字劃開你冰封的眼皮
想看看在你將死的眼球上
刻畫過的卻已風乾的形象

你的愛人的畫?
或是一道飛機經過的污痕
投射在玻璃帷幕的天空與雲?
多年後已被拆除
現在只能如幽靈盤踞的天橋?
是你自己十指硬朗的關節
或是奔流的嘔吐物
溢出到你的腦葉上 或
記憶視覺的區域 被不合時節的一號餐淹沒

你看到了真的或是假的
在你死去的時刻,詩人?
(你記得嗎?你會回應我嗎?)

一把來不及提煉的音節在喉節上咕嚕咕嚕響
還有一口口水哽在嘴裡
遲疑 猶豫著要說什麼
卻忘了安排 該怎麼死

時間於你的屍首處靜止
(太遲了 是這顆早殞彗星擁抱的宿命)

現在 我撿到你
拍拍你身上的灰塵泥巴
在去氯過的水龍頭下搓洗你多年的疲憊
將你折疊成手帕的模樣
放進口袋裡

帶回家 細心溫柔地
在我燈下 將你晾乾

(重寫於讀都市之薨)

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Marcel Ducha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