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自然與被自然的遺忘－看劉亮程的〈狗的一輩子〉之感

　　我家附近的街道的騷臭味，令路人皆掩鼻而行，破口而出的粗言穢語直衝上天，卻消散於無邊無際的飄渺中。儘管政府部門定時派出清潔人員來清洗街道，可惜那些狗兒們「遺物」的騷臭味道，在烈日的蒸發下太突出了。走漏了眼，一不小心踏破了一塊完整新鮮濃郁的狗「遺物」，那隻鞋子，在灰黑的街道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月兒，可惜人們都不敢登陸這塊月球的表面上。小城的狗兒們，大部份都是幸福的一群，有主人的疼愛，有菲傭的照顧，有旁人的艷羨。

　　閱讀劉亮程的作品－〈狗的一輩子〉，反映人類主導地球的潮流上，許多生命，都要配合，甚至倚靠人類才有存活，字裡行間強烈地隱喻人類對大自然的輕視、自私與狂妄。對偌大的宇宙來說，我認為人類管治地球的時間，只是剎那間的因緣，所以我用上「潮流」這個詞。這潮流對人類來說，是於葫蘆裡輾轉得到的宿命。就像物質主義主導著人類的慾望，因為物質，帶來金錢，因為金錢，帶來權力，因為權力，帶來統治，因為統治，帶來制度，因為制度，帶來支配，因為支配，帶來輕視，因為輕視，帶來歧視。

　　在人類主導下的大自然，物質以外皆為次等。尤其在這世代，人類除了為滿足物質的慾望外，還有甚麼更喜出望外的呢？狗兒們對人，多少迎合相襯的口吻與阿諛奉承的嘴臉，使人歡喜，使人忘憂，使人停留在表面的五光十色的繁華景象，為了一餐溫飽的飯菜與安穩的睡眠。牠們的「遺物」，縱使惡臭骯髒，都會有一群人不曾思考地替牠們收拾，想太多的我，總是覺得牠們生活在人們被愛之中，多了點兒矯情造作，少了點兒崇尚自然，這是我看過的一個畫面，牠們在一個冷氣的房間，睡在一張軟綿綿的沙發上，看著電視。

　「狗這一輩子像夢，沒有知道狗是帶著甚麼使命來到人世。」一雙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神，在茫茫的歲月間，體會了自然的顔色，清楚了蒼穹的性格，明白了宇宙的深度，化作自己的語言，智者般看著世界的變千：「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種聲音，飄遠、神秘。」同時，默默地跟隨著人類為主導的世界。對的，人類把所有的東西都變做自己的方便，把所有的規矩都變做自己所喜歡的，把所有的代價都拋給無辜的使者。甚麼時候人類才是大自然的聆聽者，唯有於黑夜的迷惘或死亡的邊緣：「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們熟睡的軀體是聽者，土牆和土牆的影子是聽者，路是聽者。」才能喚起對生命的敬畏與尊重，才能在過去的追憶中找到自己，才能發現大自然是所有生命的泉源。

　　我總是覺得，今天的種子，明天就是果實了。大自然被我們遺忘了很久了，正因為如此，不久，我們也將被大自然所遺忘。


二零零七年八月十四日，澳門

刊登於二零零七年十月十八日澳門日報鏡海版

鳴謝：小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