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見了我 >

　　那天，在餐廳，您我吃薯條，您去洗手間，我還坐著，回來，不見了我。

　　去了那裡？是躲著嗎？您的尋找令整間餐廳翻來倒轉，沒有發現；電話打到沒電，一個空號；在街上跑來跑去搜索我的身影，毫無蹤跡。焦急的心臟在體內砰砰地打樁，身體溶化，太陽猛大。

　　拿出面紙揩汗，是這包紙巾*的第一張紙巾，吃薯條的時候，您清楚記得，遞給我一塊紙巾，是一包紙巾內的第一張紙巾，就是這包紙巾，因為您袋子裡只有一包紙巾，就是這包。

　　下午二時，僅僅的三十分鐘之後，仍不見了我。

　　您跑上我的公司，門口的水牌*上，沒有我工作的那間公司名稱，由一樓到十八樓也沒有，沒有十九樓。升降機帶您到十八樓，樓梯上的天台，就是十九樓。

　　您心神不定，開始懷疑我戲弄您，覺得我就是藏在一邊觀賞您心急如焚的樣子，是嗎？我在哪裡？跑到那邊，沒人，看看這邊，沒人。難道突然有事情發生？於是我在迫不得已之情況下走了，是嗎？為何偷偷的走了？為何不告訴您一聲？從前有什麼事，您是我的倚靠，我去了哪裡？

　　您的喉嚨嗆著，咳嗽了幾聲，周圍沒有人，一望無際，空蕩蕩的紅色地磚放出了點點黑綠的苔狀植物，穿著軟膠底鞋子的您小心翼翼沒有滑倒。

　　沒有上班，您請了半天假，找我，走到我家，女人開門，您問，我呢？我在嗎？女人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我的名字，跟她那兩個女兒的名字相似，但差一個字，情況就不同了。您說，忘了，您上次來她家吃飯，您是她大女兒的男朋友。女人說她不認識您，而且自己的兩個女兒已經結婚，沒有住在這裡。問您是否找錯人找錯地方？您說她不是有三個女兒嗎？她回答不，只有兩個。

　　是感覺錯了？是我在戲弄您？您在心中大喊，求我快點出來？我去了哪裡？連我的家人都戲弄您，是我的家人嗎？她像是完全不認識您，忘記了您曾吃過她煮的「紅蘿蔔炆薯仔排骨」。這是真的嗎？

　　失望的您，在巴士上，喉嚨嗆著，眼睛乾著，鼻子酸著，各式各樣的人形在您眼前略過，可惜我不在。

　　百般感受百般後悔百般回想百般百般百般疑問，回到家，手執家中的電話，半踏實，撥出那個屬於我的電話號碼，長等待，對面端正親切的聲音回答：「這個電話已經停止服務。」

　　您躺在床上發現床頭的小鹿子，去了哪裡？是我送給您的禮物，您問您媽，您又偷看偷拿偷動我的東西？她說她完全沒有碰觸過您的東西。

　　小鹿子去了哪裡？房間每一個角落，除了小鹿子之外的東西。

　　會不會放在抽屜？我送給您的禮物，是有一個獨立的抽屜。

　　抽屜，剩下的，完全不是，原先放的，是衣服，現在放的，還是衣服。一連串的翻箱倒櫃，消失過去衣服與現在衣服中間的回憶，曾是您我的東西。

　　銀包中，放著您的身份證，錢，名片，碎紙，垃圾，似曾相識的合照呢？

　　人為混亂的房間，您躺著，手中撥著一個電話號碼，不停重覆一段似真若假的語言，大粒大粒的淚珠在手背上滑行了一段路，在床單上化成一朵花一朵花一朵花。

　　懷疑著一切，甚至回憶。

　　沒有上班，沒有回家，沒有去哪裡。

　　您，在以為我家的地方等我，在以為我工作的地方等我，在以為我喜歡的書店等我，在以為您與我去過的餐廳等我，在以為每一處每一刻等我。

　　我始終沒有出現過。

　　能用什麼來解釋您我之間的關係。

　　您仍在等待。

　　我在哪裡？


*紙巾：即面紙

*水牌：商業大廈的大門口有一條一條的牌子，上面刻有每一樓層的公司名稱。


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澳門


圖片解說：
拍攝者　：璁
拍攝時間：二零零六年二月十四日
拍攝地點：澳門噴水池M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