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05 11:41:29沙包

我看海角七號

我看海角七號

 

一、

 

海角七號,好像身邊每個人都看了這部電影,我們夫妻倆也湊著熱鬧去看了,也覺得算是好看。不過不能說她完美,她並不。她有很多低級趣味,使這部愛情---劇情片參雜了笑鬧片的元素。

 

落後的電影業,就如同落後的舞台劇,落後的工藝品,都往往想利用後設的、解構、自我的敘事或技法,來掩蓋其在純粹展現某種元素時的不足。愛情片,像是斷背山,就非常完整;軍事片,像是搶救雷恩大兵,也是如此。動作片,像是終極警探;武俠片,無論是延續傳統的或動漫式的,像臥虎藏龍與功夫,也都是純粹的。他們都能觀影者全身新的投入到影片當中,欣賞其完美無暇。海角七號就不是這樣的一種東西,她不成熟,所以搞笑。

 

也許是預算有限,或者什麼原因,可以處理好的一些部份,只能用「具有台灣特色」來遮掩其不足;那彷彿八點檔電視劇中跑出來的船,那些仍顯生澀的演員,那刻意用來製造笑料的嗆聲或摔倒,都可以用這個時間點的台灣的飢渴來加以包容。但,這些都有些不該,成為不完美。

 

花兩百多元,不能只是購買低級趣味,或者說低級趣味也不具可持續性。海角七號是否意味台灣電影的新生,我還有著許多保留。

 

二、

 

與一位長輩聊到這齣電影;我指出一點:台灣人在這部電影中接受了自己,彷彿,已不再用凝視的、審視的、懷疑的眼光。這部電影中的台灣是不必去改變的,她是包容的,她是成熟的,她是鄉土的,她是可愛的,她是怡然自得的。

 

也好也不好。阿嘉可以從台北回來,也可以從上海回來,也可以從紐約回來,都可以;但一旦回來恆春------或者台灣,他就成為凡夫俗子。他仍具有潛力,甚至足以魅惑高挑、美麗的「高級種族」。當然,高級種族也是失敗者,是曾經被趕出台灣的一群人,他們的神性已經喪失,台灣人可以不必仰視他們了,可以和她來個一夜情,可以請她留下或者和她一起離開。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得是好事。

 

不好,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並不確定台灣是否真的不應「自得」。或者台灣人已經累了,民主化之後多年,經過風風雨雨,累了;經濟發展到某個階段,拼搏似乎也不再必要、甚至不再有用,累了;大陸崛起了、大陸人要來了,我們無論要抗拒或歡迎,都覺得不妥,還是接受自己吧,不再去想從中得到什麼或恐怕失去什麼,只想坐下來,擁有自己的一張椅子,吃個好的、看齣電影,這也是累了。我不喜歡這個「累」。我還覺得台灣要改變,但這是我個人的價值觀。也許我是錯的。

 

三、

 

長輩七十多歲,體力很好,不輕言累。但他自嘲「罪大惡極」,沒有讓兩個已年近四十、無子或未婚的海外長大的孩子承繼中華文化,且現在全家散居上百經度之遠,這豈非人生的大失敗?他的山居歲月,孓然一身,也彷彿到了海角天涯。

 

如果只看大失敗,只看海角天涯,或只看到海角七號,這人或這電影就淺薄了。背景是大成功,大城市,大夢想。長輩是大成功,美國名校博士;大城市,長期在香港工作;大夢想,推進自由中國、民主台灣。人人敬重他,他對時局卻洞若觀火,於是沒有政治幫派能利用他。這是知識份子的大成功,這是某種價值觀的大失敗。長輩也是國寶,但不是茂伯。他求仁得仁,不必爭那一夜鋒頭。

 

茂伯很本土,是被冷落的自詡的國寶;阿嘉很本土,十多年過去只寫出一兩首歌卻又瞧不起人。馬拉桑的苦幹實幹、曖曖內含光、深藏不露的吉他技法,隨緣彈唱的自得,不夠悲情,只能是配角。台灣人不認同馬拉桑,這是台灣的悲劇?我們可能更像是馬拉桑,但我們卻覺得那是個陪襯?吃什麼就是補什麼,或者我們能夠嘲笑阿嘉與茂伯,正是他們成為主角的原因?終究,最熱衷看海角七號的,恰恰是留在台北的,而不是阿嘉。阿嘉被放逐;台北人自我感覺良好;阿嘉能夠再演一回,渺小的台灣人------台北人心中的某個角落的存在------依然感覺良好。啊,我們真是包容的。

 

但阿嘉回到恆春,人生又璀璨了一回,之後呢?我不曉得。阿嘉是台灣的阿Q,現實世界是要想方設法留在台北,成為男主角,成為因這部電影而留在台北、不需要回到家鄉的那個人。「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阿嘉說道。阿嘉其實是要走的,戲裡卻弄得好像要留下來,這層紙、這個曖昧,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

 

四、

 

這齣電影一個有趣的地方是,他找了中孝介這個琉球人來演出。琉球人與日本人其實不太一樣,可以說是偽裝的日本人。血統上講,有很高的南島與中國的成分,歷史上講,是先台灣一步被日本殖民控制的日本邊疆。

 

中國人對國家的想像與日本人不同,琉球人又與這兩種人不同。台灣可以親近琉球,無論從地緣、歷史或血緣上說都如此。中孝介是神來一筆;也許他也會繼田中千繪之後,到師大學中文?

 

有意識的成為文化的轉介者,融合者。不只是中孝介,導演魏德聖也算是一個。這很不容易,海角七號算是一個小小的成功。或許是為了要轉介、要融合,才會搞得海角成為不三不四、有些難以歸類的影片。如果這是有意識的,那麼搞笑的橋段也該被認同。

 

至少票房認同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

沙包 2008-11-17 11:27:45

音樂視野玫瑰,舒伯特的曲,這也是個點。被強姦的野玫瑰還是離開了這個強姦犯,讓男人心癢不已。就像台灣還是離開了日本,雖然日本愛著台灣。

皇民化的小島友子穿著華麗地想要與日本老師私奔,日本男人撇下了她,她最後只成為面目不清的、辛勤於農事的阿婆。多數人則沒這個感受,日本人走就走了,無所謂。

新時代的友子是這齣戲裡比較陽性的,台灣男人則變得陰性,這很可探討。友子對鎮代會主席吼說聽不懂台語,一巴掌打翻飯店老闆張魁,一之手拉住阿嘉就可以嘿咻(隔天早上阿嘉還拉住床單覺得被吃了)。友子也是野玫瑰,但是是新時代的。

紅酒狼(續三) 2008-11-06 09:23:57

片中給友子的第二封信裡有一段讓我非常感觸的話,「我是戰敗國的子民,貴族的驕傲瞬間墮落為犯人的枷。我只是個窮教師,為何要背負一個民族的罪。時代的宿命是時代的罪過,我只是個窮教師。」其實這段話是常識,我們不能把一個族群所犯的錯誤泛泛地強加每一個個體身上,反之也不能把一個個體的錯誤泛泛地強加到一個族群上,我們似乎也都懂得這個道理,上學時讀到古代法律中的「一人犯法全家連坐」時大家都很唾棄,但一旦這種事發生在一個大的時代背景或者社會環境中時,都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了,不信現在回過頭來看,無論是文革時的成分劃分,還是如今盲目的仇日情緒,犯的難道不是這個毛病?從《海角七號》裡我們感受到的都是愛和善良,當影片最後阿嘉和日本歌手一起唱起《紅玫瑰》的時候,打動的絕對不僅僅是日本人和台灣人,愛的力量是最強大的,這起碼會讓一部分犯過上述毛病的人醒悟,從而起到開拓胸襟的作用。無論這個數字有多少,這都是件具有長遠社會意義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每一個中國人都應當看一遍《海角七號》。

至於導演魏德聖,他是藍是綠我不清楚,我覺得也不重要,但我敢肯定他是個愛台灣的導演,而且就憑能拍出這樣一部電影,無論他是藍是綠都值得尊重。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他去年拍的這部短片《塞德克-巴萊》(http://video.yahoo.com/watch/837117/3454947),你會更加肯定這一點。

紅酒狼(續) 2008-11-06 09:23:10

截至自目前《海角七號》在台灣的票房超過了四億台幣,折合人民幣超過一億,對於2300萬人口的台灣來說,這個數字的產生必定會引發一定的社會性話題,藍綠陣營各自也為該片塗上了一層政治色彩,並且為此爭論得喋喋不休。黨字的繁體字寫法是「尚黑」,我們可以忽略黨派人士為維護自身利益所進行的諸多渲染,作為觀眾我們應該從一個「人」的角度去看待這部電影。如果你瞭解台灣的真實歷史,《海角七號》會在你的視線和腦海裡昇華到一個更高的層次,上個月我看完宋光宇先生的《台灣史》後寫過一片小文(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ffd2010100adr4.html),把台灣那段讓很多大陸人迷惘的歷史簡略地記錄了一下,在那篇文章的開頭我說「日本對台灣的佔領不能算是典型的殖民統治,至少和當時其它歐美帝國主義所實施的殖民統治有差別,因為日本從佔領之日起就把台灣看做是其領土的延續,目的在於把台灣變成日本的一部分。」這一點和范逸臣在影片結尾處唱的那首《國境之南》相契合——所謂的「國境之南」,並不是台灣人單純地對台灣島南部的稱呼,而是當時日本人對台灣的稱呼,他們把台灣當成日本國境的最南端。對於片中表現的台灣人與日本人關係所引發的爭論,我在此引用一個台灣朋友對一些大陸憤青的評論:「1、台灣不是被日本征服的,是被中國人送給日本的;2、認為兩個民族在同一塊土地生活50年會連一點藕斷絲連感情都沒有的,大概只有經過文革和GCD洗禮人性才會這麼想——老師防學生斗,父母房子女斗,朋友親戚鄰居街坊都得小心被抓到辮子批鬥,人與人之間沒有感情完全只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