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行30：萬籟俱寂，妳知道我在等妳嗎？

　　野營訓練六週，是此生中，最特別的人生體驗。彷彿用腳，徒步走出一篇幾百公里長的長篇散文。這六週的夜行軍，從在竹科旁邊的新竹坪埔駐地開始，走到湖口新豐，又走到桃園山區，然後走回新竹山區，苗栗山區，印象裡有寶山與銅鑼，我是依放假解散的地點記憶。最長夜行軍距離是八十公里，從下午六點走到凌晨四點，十個小時八十公里，那是怎樣的行進速度？那距離差不多是從基隆走回金山老家，再走回基隆，然後再走到金山，再走回基隆。途中，還曾遇到過下雨，活生生地在雨中夜行，但有那麼多的人陪著，很浪漫。

　　印象最深的是在苗栗銅鑼山區，那個野營訓練地點，極為偏僻，入夜後沒有任何燈火，但遇到深秋裡秋高氣爽的天氣。因為當時走到銅鑼時，全營累到比狗還不如。只不過，那回還不是最長的距離與挑戰，所以，1989年最後三個月，是人生最精彩豐富的一季。

　　記憶裡，在銅鑼那週我留守，全連可以休假幾乎都休了，只留下我與幾位衛哨輪值的人力。其中，有幾位阿兵哥是原住民，也有待退的老兵！週日上午早餐後，原住民弟兄說很無聊，風沙又大，我建議我們乾脆就躲在軍用大卡後，原住民待退弟兄說，班仔，我們可以喝小米酒或是米酒加咖啡嗎？我笑問：那樣還能值勤嗎？會不會醉呀？他們笑道：這一點小酒，哪可能會醉呢？我再問：那為什麼不買啤酒喝就好，一定要米酒那種炒菜用的劣質酒？他：因為便宜呀？要不然米酒頭也行，那好一點！我說我的原則是，只要衛哨值勤沒問題，喝點小酒我是沒有問題！只要不要出樓子，要喝點也行！

　　原住民問：那班仔要喝嗎？米酒頭加咖啡！我大笑：喝呀！但還要準備花生米礦泉水，如果你們要走路去買酒，最好呢，再幫我買兩瓶小高梁回來！原住民驚訝問：班長要喝高梁？我笑道：懷疑嗎？反正也閒來無事！我也好一陣子沒喝了！等會我們就坐在軍用大卡後面，躲風沙，中午開喝！沒見過班長喝酒嗎？喔，是沒見過，都在跑五千，你們老兵跑三千就好，我說的！但野營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訓練體能。

　　與原住民小兵們，躲在軍用大卡偷喝酒，也差不多與放假差不多了，愜意情境較休假有過之而無不及！其間，阿兵歌們還唱家鄉山歌給我聽，我覺得很神奇很復古，他們唱出的鄉愁，令我想起金山老家已逝的香果園老奶奶！

　　那一天，讓他們把執勤當作休息，其實那樣的白天執勤，確實是沒什麼事，因為家裡沒大人，大人就是我！其他時間，只要下哨後，就是軍用大卡後集合。我記得我喝了一口高梁後道：有一首歌的前奏，我聽了很愛。前陣子休假，路過唱片行聽到店裡在播放，我特別聽了一下！你們都愛在故鄉山裡唱歌，我呢，就用這小口琴，就在這瓶小高中，吹那前奏給你們聽聽！原住民阿兵哥們聽到後，驚訝問：班仔，你怎那麼厲害？什麼都會？我當兵一年多快退伍了，我還是從別營改分配過來的，我見過的班長裡，你最厲害！不但會當連部組所有業務士的師父，所有的圖表教案都是班長作的。而且，還是106砲砲班班長，還會背值星操兵，我私下還跟那些新兵說，這個班長說的都是實情，他真的是怕你們體能不足，沒辦法行軍走那麼遠的路，不是故意要操大家，因為班長每回都陪跑，跑完全程，還跑得比大家快，超級正期！然後，今天留守有機會與你喝酒，我以為我酒量已經夠好了，但第一次有點招架不住，因為你喝得比我們烈，比我們多，還臉不紅氣不喘，最後又吹口琴給我們聽！這，實在是太強大了，十項全能！以後，你留守，我們也要留守！

　　我問：這位待退老兵你幾時退伍呢？他笑道：十一月底！我想了一下道：那你沒機會留守了，要退伍了。那時應該是在普測，火砲實彈射擊測驗，應該是在山裡新莊子，測驗過了，我們在野外小酒店，我請你喝退伍酒！（後續預告：普測過了，我把整個砲排拉出去喝酒，就在山裡吃羊肉爐喝請喝退伍酒）。老是聽部隊老人說，淚灑新莊子，咱們為什麼要淚灑呢？我就在那兒請你喝退伍酒，隨便找一家野外小酒店，開心一下！

　　而那晚，我在凌晨兩點到四點執勤，在部隊裡簡稱站兩四。我望著銅鑼深山裡野戰軍械室外，滿天星光與極為漆黑的山色。冥想著那首歌，就在那前奏緩緩流洩。我自語著：今夜，滿天星光，但伸手不見五指，黑得徹底，非常極致，就在最黑的夜裡，傾聽來自心海裡，妳的聲音。親愛的，我似乎好一陣子，沒去南投中寮深山大廟裡為妳唸經，下回休假我就去！

妳知道我在等妳嗎? 
https://youtu.be/au7iIqE9Rt0

張洪量《心愛妹妹的眼睛》專輯1989年

莫名我就喜歡妳　深深的愛上妳
沒有理由　沒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歡妳　深深的愛上妳
從見到妳的那一天起

妳知道我在等妳嗎?　
妳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
妳知道我在等妳嗎?　
妳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會讓握花的手在風中顫抖

莫名我就喜歡妳　深深的愛上妳
在黑夜裡傾聽妳的聲音

Solo 2023.06.17寅時筆